我仰头向天喊一声“妈！”

晨钟声鸣万物欣

大清早，我儿子微信向他妈问候，说母亲节快乐，“祝老妈长寿！”。他妈用微信问候了自己妈，向她94岁的老母亲道了一声“寿比南山！”我只能仰头向天，默默地叫了一声“妈！”

那时候我回家喊一声“妈！”，里屋总会有人应道，“回来了？”。妈妈就笑眯眯的迎了出来，那么自然，那么平淡，那么习以为常。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却成了无比奢侈的“享受”。那时的不以为然，真应了那句“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老话。

妈妈是河北定县人，也就是原来的定州府，现在的定州市。在我眼里，她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她从小没有母亲，所以格外珍视自己的母亲身份，把自己曾经缺失的母爱，加倍又加倍的给了我们。

我妈喜欢我，常常给我讲一些她曾经的故事，使我认识了她的另一面。其实她还是一个勇于探索，且有些“不大安分”的人。因为没有母亲，她就常常生活在她奶奶那里。奶奶家有几间大房子，还有一挂马车，算得上殷实人家。

她小时候上房爬墙，撵狗追鸡，和一个叫老根儿的舅舅窜出窜进。有一次爬到墙上，沿着墙头疯跑，一失足头朝下栽到地上，脖子几乎杵进了胸腔。她说，如果那口气儿上不来，我就不会有今天的妈妈了。万幸！老天爷把我妈留下了。

“不安分的人”总会出事。有一天她和老根舅舅一起玩火，她拿着灯去点窗户纸，以为火一着，吹两口气，吐几口吐沫火就会灭。哪知火一见纸，轰的一声，整个窗户就烧了起来，结果几间房子烧了个精光。她爹麻绳蘸水，要把她打死。结果奶奶说算了，那顿死打算是没挨着，但是家里的房子却没了。

那时候农村还保留着妇女缠足的陋习。妈妈七八岁时，家里人要给她裹小脚，我妈嫌疼，死活不干。还是奶奶说，“不想缠就算了……”。家里人愤愤然指着她的鼻子说，“叫你以后找不着婆家！”，“叫你以后嫁不了人！”我妈总算保住了“天足”，也为后来她参加革命东奔西跑，留下了“雄厚的物质基础”。

抗战爆发，姥爷和四姥爷都参加了抗日义勇军，村里也有了抗日组织，新信息新思想逐渐带回家中，我妈不再安心“平静”的生活，一次又一次要求到外面去上学，但一次又一次遭到拒绝。后来又一次一次要求出去抗日，也同样一次一次被拒绝，直至姥爷回家探亲。

十六岁那年（四一年三月），我妈说动了姥爷，家人终于同意妈妈参军了。我妈后来对我说，她这一生中最感谢姥爷两件事。一件是姥爷没有坚持让她缠足；第二件就是同意她参加革命。

（这是我姥爷）

妈妈的奶奶千嘱咐万叮咛，叫她一定注意安全，流着泪给了她两个金戒指，说紧急时可以换钱。我妈一直留在身边，后来给了我老婆一个，我老婆又把它传给了儿媳妇。

母亲独自上路了。在路边看见个算命的瞎子。瞎子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忘了是东南还是西北，反正她顺着走下去，最终参加了八路军。

我妈在部队干的是司药，对英语一直特别感兴趣。从六十年代就一直在学习，当然发音不准。外孙上学后，她让外孙教她发音。时间一长，小外甥不耐烦了。后来又找我，我自然也不耐烦，就用汉字给她注了一些近似音，她认真照着去读。现在再想去教她，可是妈已经不在了。“子欲孝而亲不待！”在手的现成东西总是不那么珍惜，后悔呀！

我妈是个朴实而待客极真的人。文革中，有人冒充我的同学跟她要钱，她总是有求必应。我告诉她，那是骗子，以后不要乱给。她说怕万一是真的，孩子不得挨饿？

只要来客，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她都十二万分的热情。一次来客，她把珍藏许久的听装中华拿出来敬客，客人一抽，说“老吕，这烟已经发霉了！”我妈有点尴尬，说一直以为是好东西，盖子盖得很严的。好歹都是熟人，见怪不怪，告诉她武汉天气太潮，还给她传授了半天防霉的经验。

我妈还有一件终身遗憾的事情，就是她的大女儿丢了。 那是在集宁战役的时候，工作太忙，孩子寄托在一个老乡家里，部队撤退时，没来得及带走。集宁解放后，组织上派人找了三四次，终究没有找到。我的那个姐姐不知后来到了哪里，或已不在人世，我妈挂念了一生。

每年不管是清明，忌日，周年，照片，文字……总会让我想起什么，我亲爱的妈妈，你在我心里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