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心,游子憾

道真言中

<p class="ql-block">母亲节,又到了母亲节,又到了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每逢佳节倍思亲,也就自然而然地想起母亲,想起彼岸的母亲。</p><p class="ql-block">母亲离我远去已经整整十年了。这十年中无时不刻地怀念母亲。怀念<span style="font-size: 18px;">煞是辛苦,</span>含辛茹苦养育我们长大的母亲。</p><p class="ql-block">从小到大我同母亲可谓聚少离多,而最不能自己的恰恰是,应允我们小家三人久别多年后一起回上海探视母亲的承若,却永远不能兑现。</p><p class="ql-block">生死离别固然是人生一大悲痛,而永远不能兑现已对父母的承诺,更是悲痛中悲痛,悔极痛极!这种悔痛,怎是一个言语能了的?</p> <p class="ql-block">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打小时候懂事开始,每逢遇到清明时节,总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一丝丝的伤感。或许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行人上路欲断魂”的缘故吧?这个时候江南地区淅淅丝丝的春雨,没完没了地下着,真有上路要断魂的感觉。滴滴答答的细雨报春唱暖,细雨过后,满枝的杏花,红瘦绿芽肥。一丝暖春葬花的悲情。或许又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p><p class="ql-block">随着年龄的增长,突然悟到清明时节要去扫墓由此牵出了感伤。要祭奠先辈,又要为亲友扫墓,自然而然的也就想起和故人相处的日日夜夜,那种伤心怎一个伤字能了?尤其是想到昔日朝夕相处的友亲,而当下却人鬼两域,即便相识也不相认,那种悲情也就无处说了。</p><p class="ql-block">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又是一年。今年的清明,恰恰是母亲下葬后的第十个年头。打懂事开始,每年到清明时节,特别思念过世的亲友,今年特别地想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我打小就同父母亲聚少离多。尽管如此,母亲在我耳边念叨的那句:“读书最好,偷不走,抢不掉,一直可以用。”至今仍在我耳边余音缭绕。</p><p class="ql-block">母亲的一生是孜孜不倦,勤奋好学的一生。年轻时的母亲受新青年,新思想的影响,就读于上海最早的同德助产士专科学校,可谓最早的一批学生。那时候的同德助产士专科学校是上海第一个助产士专科学校,是德国留学生和德国医生创办的,教学又以德文为主。母亲为了修好专业,刻苦学习德语。每天大声地朗读德文课本,天天读的唇干舌燥,嗓口冒火。潜心苦读,自然老天不负苦心人,母亲用自己的努力换来了同德产科助产士的毕业证书。当时那张毕业证书在上海滩堪称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一直到几十年以后我碰到很多不认识的妇产科医生,只要讲起母亲毕业于上海同德助产士专科学校,就会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肃然起敬的神色。由此可见母亲刻苦学习得来的那张文凭的价值,名至实归。几十年后,母亲的同学几乎都在上海妇产科领域如雷贯耳,是执牛耳的领军人物。</p><p class="ql-block">母亲不但自己勤奋好学,还要求父亲好学不倦。高中毕业后的父亲一度曾想经商。可是母亲却坚持要父亲做到:大学不毕业,不结婚。母亲的坚决态度,把父亲逼到当时在上海的,中国纺织工业的摇篮,华东纺织工学院前身的南通纺织工学院读书。46年大学毕业后的父亲能在物价疯长,就职难的大背景下顺利地找到工作,而且拥有一份相当丰厚的工资,确确实实地证明了母亲的信念是多么的正确。而后来父亲被评级为高级工程师,历次政治运动中也没有受到什么特别冲击,平平安安,福报泽荫,惠及子孙的一生,更可以看到母亲当时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p><p class="ql-block">结婚前,男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订婚后,男人的命运掌握在老婆的手里。能遇到一个通情达理,明理是非的另一半是三生有幸修来的。</p><p class="ql-block">意识形态的关系。从地处外滩,外白渡桥下面的,解散了的英国大使馆新闻文化办事处走出来的母亲,风尘仆仆到工厂林立,工人云集的,杨浦区平凉地区街道医院的当了一名创业的原始职工。医院离家很远,每次上下班至少要换两次车,沿途差不多要经过三十几个车站,正常情况下单程要化一个半小时以上。&nbsp;</p><p class="ql-block">每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母亲就出门上班;晚上要是碰到有会议,母亲一直到我钻进被窝里才回家,而母亲怕影响我们睡觉,也不来看我们。为保证每个晚上有十个小时的睡眠,九点钟之前必须要上床,春去秋来,经常如此,那是我跟母亲最初的聚少离多。</p><p class="ql-block">患有慢性咽喉炎的母亲,只要走到前门弄堂的拐角处,总要不由自主地咳咳嗽,清清嗓子,那特殊咳嗽声,是我们知道母亲快到家的精确信号。</p><p class="ql-block">尽管母亲工作那么辛苦,在工作之余,还完成了医科大学的学业,拿到了国家颁发的行医资格。正如母亲相信的那样:读过的书,抢不走,偷不掉,永远是自己的。</p><p class="ql-block">母亲身兼多职,除了定时坐班妇产科外还兼任护士长,一反那种护士长杀气凶煞管家婆外号形象,成远近遐迩爱兵亲如子,吃苦抢先任劳任怨的另类。她的辛勤劳动,出色的工作,多次被评为杨浦区先进医务工作者。提携加入中国农工民主党,成了一名资深的党员。</p><p class="ql-block">小时候看到父亲做了一个木制的辅助工具,用来注射大剂量葡萄糖的静脉输液。我好奇地问父亲。老爸讲:这个半自动注射器是根据母亲的设想搞出来的技术革新,用以减轻护士的体力劳动。一个利用沙袋的重量,推着针筒,缓缓输液的普通滑行工具。即减轻劳动强度又提高工作效率,可以看到母亲救死扶伤,勤于动脑,勇于革新,处处为病人和为小护士着想。</p><p class="ql-block">母亲姓李,名字如雷贯耳,和明朝大医生李时珍同音不同字。故按照广东人的习惯,叫阿珍,又因排行老四,比母亲年龄小的都叫四家姐。母亲在医院里一看到病魔缠身的病人,就一心投入,忘我的工作,尽可能的减轻病人的痛苦,可一回到家,就疲劳不堪,煺去外衣,袜子,换上拖鞋,便一头倒在床上先睡一会,缓缓气。&nbsp;</p><p class="ql-block">真是!不可思议的遗传因子。或许是广东人的习惯吧?母亲特别喜欢赤脚穿拖鞋,即便是冬天回到家里,也是如此。而现在我女儿也特别喜欢赤脚穿拖鞋,</p><p class="ql-block">母亲几十年如一日,天天如此,竭力工作,辛苦异常。但是每到天气转凉,总早早地为我们准备好了天凉要穿的衣服,亲力亲为,唯恐冻着我们。又时时关心我们的营养,发育成长,老牛舔犊,滴水之恩 涌泉难报。每天的一碗牛奶鸡蛋,冬天进补时老母鸡炖党参黄芪,那都是特地为我们准备的,必不可少。</p><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远离上海去插队落户,跟母亲也就越来越聚少离多了。那时的母亲也因为大革文化命,父亲莫名的冲击,过度刺激,导致蜘蛛膜下腔出血,九死一生,长病在家。本可以同母亲多聚聚。结果上山下乡又把我们和母亲分开。母亲更是举头思亲儿,低头见孤影。</p><p class="ql-block">母亲每每想到自己的儿子,远处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接受再教育,更是魂断神伤,痛不欲生。而恰恰那时又对老九父亲莫名审查,每月只能领生活费。父亲的难,难于上青天,一边要应付没完没了的批斗检查,一边又要提防母亲再受刺激,旧病复发。一边还要天天吃酱油拌光面,用省下来的钱给我们寄邮包,补充我们的营养。一度想到自决了断,一走了事的地步,但想到孤苦伶仃的孩子,还是狠不下心,只怕给孩子留下一个反革命的罪名,忍辱吞声地撑了过来。</p><p class="ql-block">知青返城后的那一段日子,母亲长病在家,我也闲赋等分配学日语,平反了的家特别安宁,那是我一生中同母亲相聚最多最美好的日子,细想起来那也是我们最快乐最舒心的的日子。</p><p class="ql-block">八十年代报考厦门大学现代日语研究生,尽管现场命题作文考试,得了九十高分,仍然名落孙山。怀有日语一技,几度努力,几度打回,没有一点希望,无奈之下,只能远赴他乡闯荡。母亲更是痛苦不堪,即为自己的无能而造成的一切而痛苦,又为自己不能帮助自己的孩子做些什么而自责,断袖舍子,悲痛欲绝,可却安慰我说:“我们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你们要做的事,就去做,不要因为我们而后悔一辈子”。天底下哪有人愿意抛下孤老,离乡背井远走高飞?大凡这样做的人,都有自己一本难念的经。老话所讲:人背挪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p><p class="ql-block">母亲给我的离别赠言是:到了海外,只要不赌,不嫖,总有一天会出头的。几十年以来,不赌不嫖我是做到了。有没有出头谈不上,但至少可以安心地过日子,也不用担心大革文化命,更不用牵挂子孙会碰上这种厄运。</p><p class="ql-block">勤俭持家,刻苦耐劳的母亲,总挂念的一句话就是:天晴要防天雨。她不光讲给我听,也对我的内人讲,直到今天我内人一直提起在上海小住时和母亲同睡一床的点点滴滴,还常常提起母亲的座右铭。</p><p class="ql-block">母亲很喜欢我内人,喜欢内人的秀外贤中,明事达理,逢人就说:“大媳妇好,不管心好,人也好”。</p><p class="ql-block">夫妻之间总有磕磕碰碰的。知子莫如母的母亲特别担心,一直悄悄的对我说:你们有事,不要吵,她在乎你,说明她喜欢你,才对你有要求。</p><p class="ql-block">母亲在世的最后二十六年里,我同母亲可算是真正的聚少离多,甚至是只离难聚。总共加起来同母亲相聚的日子也不超过一年。</p><p class="ql-block">记得出国后第八年,带着内人和刚出生不到一年的女儿,第一次回家认亲归宗。我们尽可能的多待在家里,多陪陪母亲。大概有四个多月吧,那也是我们的小家和父母亲的大家待在一起最长的日子。</p><p class="ql-block">回西班牙前,母亲通过发小阿超告诉我。手心手背都是肉,已经带了一个孙子,再可以带一个孙女。我明确告诉母亲,我们回家只想让父母亲看看儿媳妇和孙女,也让她们母女俩认识认识父母亲,仅此而已。更不想让父母亲多操劳。好好的享受天年。</p><p class="ql-block">女儿上学前的那年冬天,也是我出国十五年第二次回家。乍一见母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带养孙子的长期操劳,透支付出,做力所难及的事,走时健康的母亲现在却像虾米那样佝偻着背,顿时倍感特别的矮小,深感无限的悲痛。</p><p class="ql-block">更想不到所看到的母亲,尽是脑梗留下的后遗症。离家前母亲健步如飞,眼下却一根拐杖不离身,走路一拖一拖的,未见人影,先听“嘟!嘟!”的拐杖声。坐下以后,那根拐杖又不时的滚落下地。忍不住的眼泪瑟瑟,尽往肚里咽。我尽力在上海多住一些日子,多陪陪母亲。内人见到,赶紧到城隍庙买了一个钢制的不会倒的拐杖给母亲。</p><p class="ql-block">时至今日,一直在我眼前浮动的,最不忍看到的,那是母亲唯恐天冷冻着孙女,柱着拐杖,拖着半身不遂的身体,用一只手,竭尽气力,拼命翻找可以适合孙女儿穿的棉衣。那种艰难,呕心沥血,老牛舐犊的景情,历历在目,幡然想起,悲泪夺眶,潸潸泪下。思悠悠,恨悠悠,恨到见时方始悲。</p><p class="ql-block">父母亲的为人,邻居众口皆碑,称之为德高望重,不为过。那天我陪母亲去医院复诊,劳保医生立即转诊上级医院,被确诊蜘蛛膜下腔出血,我回母亲医院交病危通知书时,正值午饭时间,护士拿自己的饭票打饭给我吃。由此可见母亲的人气。阿超是我们从小厮混的老邻居发小,无话不说,情同兄弟。母亲也把他看成自己的儿子,家里有聚餐什么的,总要叫上他。平时家里有什么事,只要开口,一叫就到。家里需要什么帮手的,只要母亲一说,就有邻居来帮忙。我在家的时候,晚上阿超回家,路过我们窗下,不管多么晚,只要看到我们房间里有灯火,便要叫我们,拿着从窗口扔下钥匙上楼,跟我们聊聊,天南地北,无话不说。我去了西班牙后,父母亲索性配了一把钥匙,交给阿超,以备不时之需。阿超有事无事都要来看看父母亲,母亲一直讲,我又多了一个儿子。</p><p class="ql-block">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死离别。一边是望眼欲穿,盼子早归,常常念叨,好的那么远,不好的在眼前。一边是先前没有身份,不便轻易走动,后因经济问题不舍得走动,最后又因孩子读书问题,不能走动。总之不是这种问题,便是那种问题,很少有机会能够多回家,陪陪母亲。可怕的聚少离多啊!现在回想起来,真是魂断神伤,无处话凄凉。</p><p class="ql-block">最让我最悲痛不已的是,在母亲最困难的时候,却不能为母亲持汤端饭。不能分身回家看望母亲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驱使我在世博会那年,安排女儿代我们回家看望卧床多年的母亲。女大十八的女儿,平生仅见过母亲三次,不满一岁,八岁和现在的这次。女儿长成大姑娘,怎么也得让母亲看看,让女儿认认自己的爷爷奶奶,认认自己的根。那是我唯一可以做到的。母亲一再打听我何时回家。我告诉她:来年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回上海。结果是母亲含欲眼穿未能等到那时,却在次年的二月份就撒手人寰西去了。</p><p class="ql-block">九月份自女儿离开上海后的五个月里,母亲无时不刻,睁大眼睛,企盼我们回家,逢人便说。可以说母亲是含欲而终,每一想到这层,更是潸然泪下,简直不能自己,藉草枕块。</p><p class="ql-block">寒泉之思母亲的寸草春晖和咽苦吐甘。长歌当哭,愿在彼岸的母亲安息!慈母,你永驻我心!铭记母训,诲教子孙万年。</p> <p class="ql-block">慈母与我</p> <p class="ql-block">夜读</p> <p class="ql-block">兢兢业业</p> <p class="ql-block">重来不唱歌也不跳舞的母亲(左一)破天荒的载歌载舞庆祝国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