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母亲生下我后得了“产褥热”,高烧不退,医生对父亲说:准备后事吧。但奇迹发生了,医生“死马当活马医”时打了一针氯霉素,结果把体温降下来了。命是保住了,但身体也从此虚弱。母亲在病中只知道生下一男孩,等见到我时已经是一百天之后了。见我安好,母亲脸上漾出了笑容。</p><p class="ql-block"> 五个月后,命运的重击又落于了我的身上。我被传染上一种流行病“小儿麻痹症”,而此时正是从事农业科研的父亲被划为“右派”,母亲也要陪着去乡下劳动之际,虽然孩子发着高烧,但也不准请假。无奈之下,母亲忍痛将我送到外婆家。不久,由于我病情不断恶化,又送到爷爷、奶奶所在的北京抢救,我也就一直留在了北方。</p><p class="ql-block"> 我五岁那年,母亲终于有机会来看我了,拎着大包小包,一路打听找到我爷爷家。不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正在搭积木,母亲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喊我的名字。我一看,母亲面带风尘,衣襟不整,面生得很,怎么还知道我的名字?于是问:“你找谁?”没有想到的是母亲忽然大哭,把我拽进了怀中。</p><p class="ql-block">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母亲接我回南方,见我读书成绩总在全校第一,欢喜的不行。那时她在农校里当校医,我非常不解,我是医生的儿子,怎么会落下残疾。母亲想的长远,怕我以后长大了找不到工作,劝我跟她学中医,意思是可以开诊所什么的,可那时我喜欢上了文学。学医嘛,我想,我医不了自己,又怎么医别人呢?一晃,我初中毕业了。县里的高中见我架着双拐,不管成绩多好,就是不收。我也死了心,准备找个临时工做做。可一天晚上,母亲挺晚才回家,兴奋地告诉我,学校终于答应了,准备录取我上学了,这已经是母亲第5次去找校长了。那晚,我兴奋的一夜无眠。可等我进了学校才知道,那天晚上母亲实在无法控制情绪,失声哭了起来,校长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答应了我继续读书。</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我面前很坚强,也很开朗,这养成了我积极乐观的性格,熟悉我的人,不会把我当作残疾人看。可实际上,母亲为我忍受着巨大的精神上的折磨,她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我年轻的时候,对母亲的心事并没有细想,当我有了家庭之后,一次刚满周岁的女儿夜里发烧,送去医院,这时我才由自己的焦虑,体会出做父母的不容易。</p><p class="ql-block">母亲乐于助人,有一次她对我透露了一个保守了一辈子的秘密:那是她读中专的时候,见到一个小孩掉进了路边上的小河里。她不会水,但硬着头皮,趟进河里,把小孩拉回了岸上,交给吓呆了的小孩的姐姐。幸亏河水不深,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事后,小孩的父母到周边找寻救命恩人,也找到母亲所在的学校里,母亲却没有出声。我说,你为什么不认呢?交个朋友也蛮好啊。母亲带几分顽皮地说:我那时学雷锋啊,要是留了名,还算学雷锋吗?</p><p class="ql-block"> 母亲八十岁那年,忽然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很想去杭州的灵隐寺,可一直没有去。我对她说,那就一起去吧。在灵隐寺的路上母亲问我,灵隐寺有什么故事吗?我说:有啊,白居易在杭州时来到灵隐寺,问方丈:修行可有讲究?方丈答:诸善行之,诸恶莫作。白居易就说了:这个三尺儿童也解得。方丈答:三尺儿童解得,七十老翁未必能行得。白居易于是合掌称善。母亲笑着说:你没听我的话学中医,跟你姑爷爷一样喜欢文学,看起来书没白读。母亲老觉得我喜欢文学有一点她姑丈夏承焘的因素,其实,这位词学大师我也只在童年时见过一面而已。我看着母亲一头雪白的头发,心里忽然一阵发酸。只要孩子有一点点出息,自己受再多的苦难,忍再多的委屈,也是甘愿的。而只有孩子都安好,做母亲的才安心。</p><p class="ql-block"> 人们常将大地比做母亲,将河流比做母亲。而我觉得,母亲更像阳光。母爱是无形的,她温暖着儿女们的身子,更温暖着儿女们的心。父爱如山,母爱无形,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在中华大地上,有着千千万万普通的母亲,这些母亲会让我们想起“孟母三迁”,想起“岳母刺字”。而如果将祖国比喻成母亲,那是再贴切不过了。祖国母亲的确就是哺育我们的河流,就是养育我们的大地,母爱就是那明媚的阳光。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我想,如果我是艾青诗中的那一只鸟,也会用嘶哑的喉咙歌唱,唱出那一句发自肺腑的声音:我爱你:母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