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人湖记

雨心

2021年5月4日，雨

上周游龙龟峰回来，翻阅民国《建宁县志》，想找一些龙龟峰的资料，却发现了许多有关仙人湖的记载，如“仙湖嶂，在铙村保。土名仙人湖。其山高至五里，山巅平衍有湖，亦胜迹也。僧智融首开湖山院” ，又有“仙人峰，踞澜溪之上。山势峭拔，远望数百里。峰下庵清静幽旷。左有巨石，中坼裂如被昆吾切者（昆吾，指用昆吾石冶炼制作的宝剑），名曰试剑石。右有古松，盘如龙，昔被雷斧披其鳞，今犹有斧痕。” “仙山观，明成化十四年建。邑人廖家鼎诗：北岭多松堪放鹤，南山有石欲成羊”，诗中“北岭多松”、“南山有石”与仙人峰“左有巨石”、“右有古松”的记载相对应。因此仙人峰、仙山观、仙湖嶂、仙人湖、湖山院等名称可能是同一个地方。

一座山有这么多的名称很少见。也许是不同时期、不同地域民间的不同叫法，也许是文人骚客笔下不同的溢美之词。能被载入史册的，必是一邑之名胜，或至少说明这是一个有历史有故事的地方。

史志记载，都上保人艾幼山，清岁贡，曾经在仙人湖读书，有《咏古松》歌一章：“仙人掌上有古松，排云攫雾撩清风。上有弦盖之茑萝，下有灵芝备药栊。蟠拏偃蹇荫虬干，满身鳞甲都成龙。当年风雨三更骤，雷斧神斤显异踪。悲哉古松兮，地僻不受秦王封。幸哉古松兮，林深不教樵者逢。餐霜饱雪年来久，亭亭特立倚岩空。我著斯篇聊作赠，涛声夜半彻苍穹。”邑人陈贽诗：仙人湖下宝山藏，茎草茸茸绀宇荒。云涌须弥归粟界，春开花萼散珠光。斋分涧藻伊蒲供，茗瀹山芽石髓香。燕坐不知春昼永，觉来幽鸟数春长。”

诗中说的“宝山”，在古县志中也有记载：“宝山，在都下保。其土白腻，可陶为器”。这里说的土，指高岭土，是制作陶瓷的主要原料。邻近的沙洲村，就出产高岭土，而沙洲村以前属都下保，因此“宝山”很可能在沙洲一带，至于具体是哪座山，因为年代太久远了，恐怕世人已经没人知道。

距仙人湖不远的山脚下，澜溪河畔，有一个叫汪家铺的村庄，村后一大片山岗，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古窑址，在1958年文物普查时发现，定名为“澜溪窑”。福建文物管委会、故宫博物院专家先后对古窑进行实地调查考察，断定古窑创烧于北宋中晚期，盛于南宋至元代，明初断烧，前后持续了三百多年。2018年因建设莆炎高速，对窑址进行抢救性考古发掘，揭示龙窑窑炉、作坊、废品堆积等一系列较为完整的窑业遗存，出土遗物以青白瓷为主，色美质精，代表福建宋代青白瓷烧造的最高水平。

据说宋代先后有人去景德镇学习瓷器烧制工艺，回来后在汪家铺、村头、石门等地建窑制瓷，仅在汪家铺一带，就有梦窠山、窑岭庙后山和岭头山三处窑址，整个窑址南北长约三里，东西宽约一里，传说有九十九个瓷窑，可见当时这里的瓷业非常繁荣发达，可以想象当年这里制瓷作坊如云、窑炉林立的壮观场面，和商贾云集、车水马龙、人喧马嘶的繁华景象。

宋元三百多年，因为瓷业发达，聚集了大量的制瓷业者和士农商贾，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成为方圆百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仙人峰、仙人湖，这里景色秀丽，环境清幽，必然是人们辛苦劳作之余休闲览胜和进香祈愿的最好去处，我不知道仙人湖寺最早建于何时，但我想它一定和瓷业发展的这段历史有关。

今天的旅程从澜溪古窑开始。

五一小长假，前三天好天气，却宅家闷了三天，今天虽然天气预报有雨，但已经拦不住烦燥不堪的心了，我、老杨、QQ三人磨磨蹭蹭到了9点成行，一路驱车直奔澜溪。

到了汪家铺，却怎么也找不到古窑址入口。我清楚记得四年前豹哥第一次带我长途骑行，从县城翻山越岭到汪家铺寻找古窑遗址，紧邻村道，一边是宽阔的澜溪河，一边是空旷的山谷，入口处是一片枯黄的茅草地，有一棵树冠高大的楮树……现在因为莆炎高速刚好从这这里穿过，地形地貌完全变了，问了村民，才找到去窑址的路。

临近窑址，一座峻峭的山峰引起我们的注意，在葱茏的绿叶掩映之下，显露出一块宝塔一样的石柱，矗立在山顶，下方的崖壁也若隐若现，而环视周围，都是坡度不大的起伏山丘，唯独这座却是石山，陡峭而险峻，与众不同。我们从山脚开始，脚踩着岩壁上粗糙的石砾，手攀住石缝间生长的树木，艰难向上攀爬，因刚下了雨，草木树叶都是湿的，很快衣服裤子都打湿了，脚下的石壁也湿滑，大家相互提醒，格外小心翼翼。功夫不负有心人，爬上最艰险陡峭的岩壁，展现在眼前的是让人意想不到的风景，只见巉岩错落，乱石穿空，绿树青藤，石韦苣苔，好像一个巨型的假山盆景。有一块巨石，中裂两半，有如刀斫斧劈，缝隙如一线天，我站在石缝中，突然想到史志记载的“左有巨石，中坼裂如被昆吾切者，名曰试剑石。”这里会不会是试剑石呢？从地形位置来看，这里介于龙龟峰与仙人湖之间，又在仙人湖南侧，符合古人“南山有石”的描述。

在这座石山北侧，是林木荫蔽的山谷，几十棵参天古树，植被明显与周围不同，就像村头或水口的风水树，似乎是被人刻意保护下来，千百年来不曾被砍伐破坏，让人觉得很神秘，不可思议。果然，走在前面的老杨就有了发现，在落叶堆积的地上，散落着一些陶钵残片和瓷片，拨开落叶，轻轻一掰，一片精美瓷片就落在手心。越找越多，才发现整个山谷都是由匣钵和瓷器碎片堆积而成，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站在古老的窑址之上了。

走到山顶，另一侧是莆炎高速公路，高速公路正好从山谷中间穿过，印象中这是个宽阔狭长的山谷，起于澜溪河边的入口，整个山谷都有密密麻麻的瓷片堆积，现在只有山顶一处窑址，2018年抢救性考古挖掘，幸运地保存了下来。

仰望石山，石柱矗立山顶

山石料峭

遍生石韦

一柱擎天

石猴窥桃

石桃

“南山有石欲成羊”

试剑石

西望马鞍山

南望龙龟峰

古树参天

匣钵和瓷器碎片堆积成山

窑址考古发掘现场

高速公路从窑址一侧穿过

　　从古窑址下来，已近十二点，前面沉浸在发现石山和古窑的兴奋之中，不觉得饿，连水也没喝一口，这时已经饥肠辘辘。澜溪三岔路口有家餐馆，河鱼、田螺、油浆豆腐是其招牌菜，原料取自伊家道地食材，三人点了这三道菜，辣的过瘾，吃的舒服 ，饭菜93元，不算贵。

午后天空阴沉，又要下雨，决定放弃下午登仙人湖行程，忽听当地村民说，仙人湖路程不远，有石岭，干净好走，只是下雨湿滑，需要小心。村民的话一下子就动摇了我们的决心，最后大家还是决定按原计划继续前行。喜欢户外的人，看见大山森林，就有征服的欲望，风风雨雨，阻挡不了前行的脚步。

澜溪村部旁边，沿河岸上行数百米，一座红墙碧瓦的建筑，是仙人湖寺，这是从山上迁下来的，择地重建已经二十多年。现在有一老妪主持，操着本地口音，笑着说山上有宝贝，问我们是不是去山上寻宝。老杨告诉她，我们是来玩的，喜欢爬山，去看看山上的湖和古寺。

山下的仙人湖寺

上山古道

　　到了山顶附近，一片开阔的山谷，首先看到山谷入口处竹林里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敕封通天余萧谢三圣大帝”。山谷一大块平地，中间一湾水塘，约一亩大小，塘边水草菁菁，这里就是仙人湖。

湖畔上方的荒草丛中，仙人湖寺已经倒塌大半，正殿仅存几根柱子歪斜着，随时要倒塌的样子。右侧厢房半边屋顶坍塌，破损严重。

仙人湖

　　仙人湖寺。邑人廖家鼎诗：入谷春云满径香，丹炉烟起逐风飏。万竿竹覆神仙屋，一院花飞羽士觞。北岭多松堪放鹤，南山有石欲成羊。试将铁笛凭栏弄，响振千峰下夕阳。”诗中“一院”应指“湖山院”，史志记载“僧智融首开湖山院”，具体是哪朝哪代，已经无从查考。

仙人湖寺座北朝南，北倚青山，就是仙人峰，南面与龙龟峰遥相对峙，左前方是汪家铺，大慨在寺的东南方向，因此“南山有石”很可能就是指汪家铺古窑址附近的石山。

我们在寺院周围四处寻找，试图找到试剑石，但一无所获，连一块大点的石头都没有看到。这一带山势舒缓，土层深厚，竹木生长旺盛，不像是有岩石分布的地质地貌。寺左右两侧各有山路，右侧山路是下山的另一条路，在半山处与石岭相接，左侧的山路横过水塘，看似通往磜上和汪家铺方向，因为雨越下越大，我们没有往左侧山路继续寻找，折往右侧山路，顺利下山。

正殿

厢房

油灯，如果是澜溪窑出产，可值钱了

舂米的器具

　　回到山下仙人湖寺，遇见几位信众，一位年长的大婶说，山上有两座寺庙，我们到的是仙人湖寺，距离五里还有一座叫回龙寺，在禾沙坑，寺旁有巨石。这时我明白了，仙人湖寺左边的山路是通往回龙寺的，不知道那里的巨石是不是试剑石？这些深藏在大山深处的秘密，如果没有及时去探寻发现，终究要随着时光的流逝，消失在历史的烟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