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笔记·宏村印记。

美美🍃

文字：美美

摄影：美美 冰壶秋月

在烟雨蒙蒙的南湖逗留太长时间了，以至于大姐夫不耐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我们。

和大姐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南湖，往村子里走去。

其实，对徽式老宅看的太多了，对村子里的景物没有太多的期待了。还有一个不可言喻的事情，就是我对很幽深的老宅有一种又爱又怕的感受，厅堂永远笼罩着一层阴暗——即使在晴天，只因为只有那一口天井才能露进些阳光。加之小时候生活在老宅子里一段时间，关于老宅子的一些唯心的判断，无论经历了多少岁月，依旧还残存在脑海底部，一到适合的机遇，就会发芽。

就如雪小禅在《无梦到徽州》里说的：没有比徽州女人更寂寞的女人了吧？年复一年在幽暗中等待着，紧临着厅堂的是自己的卧室，暗到以为是冲洗照片的暗室，再看那雕龙附风的门窗，便更觉得悲哀，是为她们等待的命运。那被子是暗紫的，画了很多的凤凰，死了的凤凰，永远飞不起来似的。

那老宅子里永远是黯淡的，特别是在有雨的天气。

在南湖书院，碰到一群唧唧咋咋的孩子们，它们鲜活的生命让老宅子充满了活气。一位女士盘腿在书桌后，大声诵读李白的《将进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看得我心里痒痒的，也想上去大声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匆匆一瞥的宏村，你是看不出什么的，我们游的太潦草了。那到处是徽商盛行时代留下的文化和品味，那些砖雕、石雕和木雕，那些把中华五千年文化雕了上去的门楼，那些把儒家文化雕了上去的梁柱，都是走马观花而已，这些美到极致的物件，是要慢慢地用心地体味和把玩的。

巷子里太多的以堂命名的老宅，老宅前太多的抱石鼓，那里承载的几百年的故事，都在我们匆匆一瞥中恍惚而去。

好在二姐是有灵性的。她第一个发现了沿着房屋潺潺流动的水声，“这是饮用水？还是洗衣洗菜的水？”她疑惑地问，于是，我和大姐便仔细观察了，我们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工程，水圳。

宏村水圳建于明永乐年间，至今已有500多年历史，总长1200多米，绕过家家户户、长年清水不断。

宏村人的祖先很会利用自然溪水来做文章，他们在宏村的上首浥溪河上拦河建石坝，用石块砌成的数米宽的人工水渠，利用地势落差，把一泓碧水引入村中。水圳九曲十弯，穿堂过屋，经月沼，最后注入南湖，出南湖，灌农田，浇果木，重新流入濉溪，滋润得满村清凉，使静谧的山村有了动感，创造一种“浣汲未防溪路远，家家门前有清泉”的良好环境。

沿途水圳建有无数个小渠踏石，人们浣衣洗涤、浇花灌园都极为方便，二姐还好奇地上去试了试，我也去洗了洗手。这九曲十弯的流水就是宏村的牛肠，以人为本，天人合一。

到了月沼，天上的雨渐渐地大了起来，这个池塘让我惊呆了，好喜欢月沼这个名字，尽管游览的人熙熙攘攘，月沼依然宁静如月，周围的粉墙黛瓦红灯笼静静地印在如镜的池水中，微风吹来，便在小小的涟漪上摇动，像个徽州深宅里默默叹息的女子，心动又无奈。就如雪小禅感叹的：那些“人行明镜中，鸟度青山里”的绝妙佳境，就象一个女子，美到极致，反倒叫人无语，实在是无以形容了。

“月沼”，老百姓称月塘，这是所谓“牛胃”，老百姓称“牛小肚”。

月沼水常年碧绿，塘面水平如镜，塘沼四周青石铺展，粉墙青瓦整齐有序分列四旁，它映照出历史，也映照出沧桑，所有的沧海桑田于池塘不过是过眼云烟。可惜我们没有住在宏村，没有见到月光下的月沼，据说，月光下的月沼，不仅妖娆，还鬼魅之气，像是才子佳人相约月下，唯美而又浪漫。

稀里糊涂地跟上一个旅游团，进了乐叙堂，导游说的什么，我已然不能注意地听了，目光被左手边一幅女子画像牢牢地抓住了。按照中国的传统，古代女子一生只有两次出入祠堂的机会，一次是出嫁，另一次是去世。这位女子像怎么能挂在祠堂里呢？

她就是胡重娘，也是徽州唯一一个被供在祠堂里的女性。

她是明代永乐年间人，西递胡氏之女，嫁于宏村汪辛。笃信风水的胡重娘，感到宏村汪姓宗族不旺，祖辈屡遭火厄，逐请老父挚友，著名休宁风水先生何可达，重新勘测规划。当时，汪辛在外为官，家中诸事，皆由胡氏做主。一个小脚女人，抛头露面，每天坐轿陪风水先生勘测地舆，研究山河走势，历时十年，最终完成了引西溪水进村入户，建成牛形村落的总体规划。想一想，这要多大的毅力和耐心，况且是一个六百年前小脚女人。

胡重娘把村中的一泓天然泉水开掘为月沼，作为“牛肚”。后又开挖400米水圳为“牛肠”，从而奠定了牛形村落的基本框架。据说，开挖月沼时，很多人主张挖成圆月形，胡氏不同意，认为：“花开则落，月盈则亏”，只能挖成半月。虽然花好月圆是人们美好愿望，但出钱修湖的胡重娘一锤定音，月沼就成了“半个月亮爬上来”。

尽管胡重娘的画像没有挂在祠堂的正中，而是在小小的一角，但匾额上书的“巾帼丈夫”却表达了这位不屈的徽州女子对宏村水系设计的贡献远远大于同辈宗族的男人，她是一只展翅的凤凰。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徽州人是开明的，大度的。

珊珊走出宏村，雨愈发大了，南湖上升腾起雾气蒙蒙，大姐和我有迈不开脚步了。大姐将我定格在一棵古树边上，古树上布满青苔，滑滑的，润润的，好像是在与我们惜别。

坐在车上，我还一直在想月沼，在想南湖，在想胡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