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 故乡的雨</p><p>熊红艳</p><p><br></p><p> 今年的春天,让雨抢占了它的舞台。从春节开始,雨就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闹腾着。</p><p> 直到清明节前的几天,雨终于消停了下来。我邀约哥哥姐姐去给父亲上坟,顺道去看看家乡的油菜花。母亲闹着要跟我们一起去。</p><p> 十多年前,父亲脑瘤手术时,母亲也是这样央求我们带着她去医院照顾父亲。可母亲毕竟八十六岁了,这次,我们都不敢带着母亲去。</p><p> 母亲拗不过我们,只好说在家给我们做饭。姐姐坚决反对母亲做饭,在母亲点头答应以后,我们才出门了。</p><p> 我们开车要走的时候,母亲扶着车门对我们说,请把我的话带给你父亲,就说我想他了,最近做梦时常梦到他。</p><p> 父亲长眠在他的老家,离母亲现居住地有二十多公里。我们沿着乡村公路一直向前。相较几年前,回村的路变的宽敞了很多,水泥路直通田间地头。</p><p> 儿时的玩伴,在村东头开了一间简易的超市。我们便在他的超市里给父亲买了烟酒、纸钱,还有花。我记得父亲生前是不喜欢花花草草的。可姐姐说,父亲每年油菜花开的时节,都会给母亲摘一束油菜花。我听了姐姐的话,相信父亲内心深处一定也是爱花的人。</p><p> 从超市出来,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就是一大片油菜花,一望无际。我闭上眼,头望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阴霾了很久的心情,突然就有了花开的味道。</p><p> 十三年了,整整走了十三年的路,突然就消失了我爱人的身影。我的爱人再也不可能来给父亲上坟了,因为他也趟在病床上了。</p><p> 就在我们给父亲上坟的档口,好端端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几声闷雷之后,天空开始下雨。这让我想起三年前,我跟爱人给父亲上坟时的情景,也是晴朗的天空,突然开始下雨,我跟爱人拼命地奔跑在雨幕里。</p><p> 潜意识里,雨,只意味着天气变化的一种,除了与添衣换鞋之类联系紧密一点,并不与悲喜相关。只是此刻的雨,却暗合心里积久的阴郁,增添一些对亲人、对往事的思念,竟成难言的悲哀。</p><p> 但故乡的雨,却总能从记忆深处获得一点温馨的况味,从而得以荡开眼前生活的浮沫,找回一些隐藏在遥远岁月里的寂静时光。</p><p> 雨中,故乡的老屋,红墙、红瓦早已退去颜色,变得灰暗深邃。旧时的匠人喜欢把屋顶的红瓦一个一个扣起来。既防雨,又打破了乡村的沉闷。层层叠叠的红瓦被日光晾晒久了,便和人心一样,渴望着雨水。每当有雨来临,雨滴敲击屋瓦,叮叮当当、劈劈啪啪,奏成乡村和谐美妙的天籁之响。</p><p> 住在屋内的父母,追寻雨声的节奏和疏密,可以细数节气,判断庄稼的长势和河水的涨落。年少时的我,经常沉迷在这样的雨声里,想着无限的心事,想着无限心事之外的广阔世界。</p><p> 三年前,暴雨中我和爱人,选择在屋檐下躲雨。遇见了阔别很多年的老师。曾经年少的老师,已是满头白发,还有刻在脸上岁月的沧桑。老师的行动亦如年少时光一样,缓慢而有节奏。今天,我们还选择在屋檐下躲雨,却再也见不到那个缓慢又有节奏的老师了。</p><p> 尤记得那个暴雨来临的黄昏,我们奔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与在暴雨中缓慢行走的老师擦身而过,我问老师,您为什么不跑?老师说,跑与不跑都要淋湿衣服,何必要奔跑呢。听此话,狂奔的我停下了脚步,跟随老师缓慢行走。是的</p><p>,如果奔跑毫无意义,那就停下脚步,欣赏一路的风景吧。</p><p> 雨与人生,时而舒缓、淅淅沥沥,落瓦无声,仿佛雨声过后,便是满眼翠绿和百花盛开的春天。时而激烈,狂风携卷暴雨撞击屋瓦,猛烈似奔腾的千军万马,酣畅淋漓,气势恢宏,似乎要将人间的一切清扫干净。这样的雨,这样的人,藏在记忆里,难以相忘。</p><p> 故乡老屋的屋檐下,曾经消化我多少年轻的心绪。有雨的日子特别是绵绵的雨季,田野无人,村巷寂静,屋檐下却显得热闹无比。人们聚集在屋檐下,谈天说地,尽情打闹。年轻的姑娘媳妇纳鞋底、绣花,说着年轻人的心思;年长的农人在屋檐下,想着雨后农田的作物,秋天的收成。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乐趣。</p><p> 我经常坐在这样的屋檐下,看着雨雾和水帘发呆。雨水沿着屋檐直泻而下,形成无数水帘,溅起无数水花,滴答滴答,仿佛永无休止。对面的屋瓦上,常常一片迷蒙,雨水落瓦而起的薄薄雨雾,映衬着辽远的天际和悠远的情怀。倘有哪家刚好升起炊烟,雨雾就会和炊烟融成一体,久久萦绕,撩拨不开。安静的雨巷里,偶尔掠过几只家燕,跳过两三只躲雨的鸡鸭,除此之外,全是一片宁静。</p><p> 正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雨却突然停了。</p><p> 我们辞别了儿时的玩伴,往回家的路上一路狂奔。还未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那是母亲的味道。进得门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菜,母亲正从厨房里给我们每个人端出一碗碗热腾腾的米饭。姐姐埋怨母亲不该自己做饭。我知道姐姐是心疼母亲,可看着母亲委屈的眼神,我轻轻扯了扯姐姐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在嘴里,冲母亲大声说,这才是我们年幼时的味道。母亲忙笑着说,喜欢吃就好、喜欢吃就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我们吃饭坐姿不对都要训斥我们的母亲,如今却开始对自己做饭没有了信心。真是时光匆匆,春秋易度。</p><p> 看着母亲佝偻着背影,从厨房里进进出出,内心不免悲凉。终有一天,母亲也将离我们而去,到那时,故乡的房屋再也不是红墙、红瓦,故乡的屋檐已将不复存在,关于故乡的很多往事也将消失在屋檐下。下雨的时节里,故乡的屋檐下会更显得空旷而寂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