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是雁门关外的一个小县城,从小在那里生活,听过许多关于爷爷的故事,有的故事讲爷爷机智勇敢,神通广大,似“李向阳”;有的人说爷爷是孤胆英雄,深入虎穴,经常出没在敌营中,如“杨子荣”,活抓范美、和复仇队长李昌丰打篮球等,这些故事都是当地老百姓口口相传的战争年代的爷爷,但从我记事起,爷爷给我留下的印象与之截然不同,爷爷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个文化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能记住的学会的第一首歌就是爷爷教的。1969年4月,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召开,为了歌颂党歌颂毛主席,当时社会的流行歌曲是《满怀激情迎九大》,歌词是“长江滚滚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满怀激情迎九大,我们放声来歌唱”,那年我5岁,爷爷带我出去玩时,拉着我的手,一句一句的教我唱这首歌,中午吃饭时,奶奶家里的绿色小喇叭也放这首歌,爷爷就让我仔细的听,跟着喇叭唱这首歌,就这样我就学会了,这首歌是我能记住的、学会的第一首歌曲。后来每次爷爷带我玩的时候,如果是步行,我和爷爷就手拉手,一起唱着“长江滚滚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有时爷爷故意唱错一句,考验考验我的听力,我就立马说“爷爷唱错了”,唱的高兴时,爷爷就抱起我,用他的络腮胡子噌噌我的脸;如果是骑自行车,爷爷就让我坐在前边的大梁上,边走边唱,我不停的按着自行车靶上的铃铛,快到魏家巷口时,爷爷就下车推着我,新华书店的台阶上坐着几个闲聊的老头,有的和爷爷打个招呼,有的听到爷爷和我唱歌就笑侃一下。爷爷还教我背毛主席语录和诗词,记忆最深的是《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这些事已经过去五十年了,至今想起来仍历历在目,爷爷的音容笑貌回荡在我的耳边,浮现在我的眼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爷爷还经常给我和弟弟讲故事,《水浒》里的许多故事,爷爷都讲过,记忆最深的是武松打虎、李逵背母,那个年代,全国解放仅20年,英雄是那个时代的主流,备受人们的尊敬,爷爷讲的故事也英雄居多,我也记忆最深;爷爷还给我讲过《红楼梦》里的贾母,讲贾母如何治家,贾母在家里的威望等等,后来我一直喜欢红学,可能与爷爷的启蒙有关吧;生活在塔乡,爷爷也给我讲关于木塔的民间传说,如鲁班一夜建起了木塔、妹妹做绣花鞋等等,有时我们几个小孩子还死缠硬磨,非要让爷爷给讲几个关于鬼的故事,于是爷爷就压低声音,悄悄的给我们讲几句聊斋,但这事万万不可让奶奶知道,否则爷爷是会“挨骂”的。爷爷还给我讲过外国文学作品里的故事,如高尔基的《母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等,为了让我们加深印象,爷爷在新华书店买了一套高尔基的小人书,共三本,永恒当时很小,也就3岁左右,爷爷就把《童年》给了他;应文8岁左右,让他学习高尔基如何为人做事,爷爷把《在人间》给了他;我当时大约10岁,已经读书认字了,可能是为了鼓励我努力学习,让我像高尔基一样上个大学,爷爷把《我的大学》送给了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些美好的记忆如同昨日,在我以后的工作中每每遇到困难,这些往事就出现在我眼前,是支持、是鼓励,我也说不清楚,但多年来一直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span></p> <p class="ql-block"> 在我12岁时,爷爷因胃癌医治无效,早早的离开了我们,但我对“爷爷是文化人”较为深刻认识也是在他去世之后。听我父亲说爷爷写过一篇小说,上了高中以后,我渐渐的对语文感兴趣,于是一直想看看爷爷写的小说,有几次问奶奶这些资料在哪里,奶奶都说在堂屋一进门最底下的那个大花阪箱里,上边压的东西多拿不出来,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真的见到了爷爷的大作。</p> <p class="ql-block"> 那是八十年代初,放了秋假我在奶奶家住着,听奶奶说:好像是县里要些关于爷爷的战争年代的史料,奶奶就把这本书从大阪箱子里取出来了。我认真的和奶奶说“我想看看爷爷写的书”,经奶奶同意后,我从大花板箱上面的柜子里取出了爷爷的小说,这本书还是手稿,用一块大布包着,有一尺多厚,我翻了翻,小说是章回体的,从里边找了一章拿出来,然后又原样包好,把它放回柜子里。我仔细阅读了这一章,文章里人物塑造的活龙活现,人物的外貌、性格、说话的腔调等等都特别入神,事迹也很感人。又过了一年多,我也是在奶奶家,邻居-李姨家来了个贵客,奶奶说这个贵客是爷爷的战友,贵客白天出去了,下午五点多,这个贵客回来了,他路过奶奶家门前就先进了奶奶家,他和奶奶说着以前的事,仿佛和爷爷奶奶特别熟悉,我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听着,大约半个多小时,他去李姨家了,刚出门,我就问奶奶“他是不是叫梁耀?爷爷的小说里有他”,奶奶说,他不姓梁姓杨,他战争时的名字叫“杨耀”,但小说中描写的他的个头、说话的神态以及说话有点磕巴等等特别像他,后来我想这人可能就是爷爷小说里塑造的众多人物中的一个人物原型。爷爷的小说里刻画的人物形象,就是这么深刻,这么传神,让你遇到原型就能认出来,就立马可与小说形象联系起来。</p> <p class="ql-block"> 十九世纪初的中国农村,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大部分都是文盲,再加上连年的战争,多数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我的爷爷就通读古今名著,阅读外国文学作品,并且能执笔结合自己的经历写小说,多么的了不起呀,他已经属于相当有文化的人了,就是当今社会,教育如此的普及,文化这样的繁荣,有几个人能写出这么生动的小说呢?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后来听父亲说,爷爷在一九五二年的时候,就是县委会的理论教员,经常给人们讲理论课。叔叔也说,爷爷买了一本鲁迅的书,书不是很厚,但书名他已经忘记了,但书的后边写了首打油诗:“此书主人徐有为,书价三毛八分钱,有人来借,且住且住,给我打上二两烧酒,再来一盘狗肉”,二叔在山西大学中文系进修时,问教授为啥这里用了两个且住,不用一个或三个?教授说:一个太生硬,三个又啰嗦,二个最幽默,这是老文人写的。二叔说这是我父亲,教授说你的父亲有文化功底。</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爷爷是个爱读书的人,尤其是晚年,他经常去的地方就是文化馆,在那里一呆就是大半天,睡觉时头跟前也放本书,在我的印象中,在当地老百姓中传的神乎其神的形象都是战争年代的爷爷,是人们讲故事里的爷爷,我心目中的爷爷是个不爱多说话,但爱读书的“文化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2018年5月于上海</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