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群小学的红色往事

开心

　　南部县老城中心的乐群路，宽不到8米，长不过200多米，如今以“方酥锅盔”“油茶”“肥肠干饭”为代表的地方名特小吃而闻名。不过老县城的人忘不了昔日乐群路上的南华庵剧场、县图书馆、仁字袍哥总堂口邓家茶社、草药世家百草堂，更留存着一段90年前乐群小学的红色记忆。

1929年春，在旧城墙墟址上修建开通后的乐群路上，出现了一所以街命名的小学，引起了县城社会各界人士的瞩目和诧异－－这所小学校公开为私立学校，实际上是中共南部特支创办的地下活动中心。

南部地下党为什么要办这所私立乐群小学校呢？

事由还得从李鸣珂创建南部支部说起。1928年5月，在中央特科工作的李鸣珂受中央军委书记周恩来派遣回川担任省军委书记，领导全省人民开展武装斗争。为了在家乡建立党组织，李鸣珂化名王可回到了风雨如晦的南部，与李载甫、李蜀俊、王元修、柴意新等同志汇合。他们的行踪为当局侦知，李鸣珂迅即从河东安坝的家转移到城南约40里远的寒坡乡开明士绅谢芳回庄子，而柴意新被驻军以共党嫌疑拘捕，查无实据获释后遂远走他乡异地从军。在寒坡及毗邻乡村，李鸣珂进行了社会调研，分析了南部县的政治、经济状况和人民群众的思想情绪和革命愿望，接着在狮子岭玉池寺召集共产党员会议，完成了筹建地下党南部支部任务。前瞻考虑川北地区革命形势的发展需要，他返省委前向留在家乡的同志们表达吴玉章指示，提议在县城创办一所小学，既作为党开展地下工作的据点，又作为外地同志来南部的联络站。

不忘李鸣珂嘱托，南部共产党人经过一年多的筹备，并通过县籍著名人士陈任民(前督军熊克武讨贼军主任秘书，时任军阀田颂尧29军顾问)鼎力相助，于1930年初在县城办起了私立乐群小学。乐群小学租用县图书馆房舍作教室，新修三间瓦房作校长办公室和接待室，另搭建一个草棚作初小班教室和会议室。县图书馆是一座歇山飞檐屋顶、外回廊式的独幢典雅小楼，坐落在旧城垣外侧下的中山公园内、桑树依依的状元溪畔。学校设小学高、中、低三个年级，有90多名学生，开设语文、算术、公民、史地、自然、美术、音乐、劳作等课程。学校面向全县招生，一些地下党人的子弟入校就读，如李仕修的长子就是在此校发蒙的。

乐群小学的20名教师由在外地大学和高中学成的青年兼任，他们都是当时的社会精英，大部分是地下党员。特支书记尹绍伊兼职教学，宣传委员李仕修兼教导主任，张思俊(组织委员，南充县人，解放后任北京地图出版社社长)、傅小荩(南部支部第一任书记、阆中人)、孙肇明(阆中人)、马安华、王元修、张绵祜、蒲万卷、张纯风、程俊夫、张文富、罗星樵、张宜和、任兴雪、赵子文等地下党员先后在乐群小学任教，从南充端明女中毕业的范式光任课语文，李炜如部参谋杨景吾教美术，杜益华（军官张拨林的妻子）、王华林（女）分别教舞蹈、音乐，还有一个叫罗会英的寡妇义务教书，后来成为画家的李再华为中年级班长。校工由党员大老张和小老张担任，并负责接待工作。王舜钦任校长后不久入了党，编入张纯风、王元修小组。张友民从蓬溪吉祥寺起义失败后撤退回县，于1930年秋当上公安局长后，与同时在局里工作的地下党员张理臣、周经、任足才、陈爕和一道担负保卫乐群小学即地下党机关安全的任务。

筹办乐群小学十分困难。经过了轰动一时的“党案事件”“择师运动”，特别是1929年7月发生了邝继勋第7混成旅兵变起义转战南部镇压了流马场团总范海愚事件后，驻防南部的小军阀李炜如恼羞成怒，纠合贾赞甫、靳晓耕、李次云、郭汉屏、陈玉若等国民党势力，加紧了对共产党和开明人士的迫害和抓捕，并插手地方教育自治事务。乐群小学举步维艰，首任校长张绵祜很快离县。尹绍伊鉴于自己身份暴露，动员邻居王舜钦接任校长。王舜钦是一位名望高的自由派学者，在国立杭州艺术学院读研究生时参加学潮遭过监禁，与时任国民党四川省党部组织部长陈介生曾为县华英小学、成都华西附中同学，当时(约1929年7月)因母病危滞留县城。虽然学校属于地方自治事务，但军阀李炜如掌控下的县教育局以城关已有县立小学校为由，对乐群小学不予认可，由顽固势力把持的县立女子初等小学校、县立初级中学校也公开反对。半个多世纪后的1986年5月，王舜钦老先生应邀回县座谈南部地下党史时深情回忆道：“私立乐群小学聘用的教师没有薪金，只有少量一点补贴，但教师们年轻气盛，热情高涨，认为这是党办的学校就应该把它办好，他们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教学中去。当时办这个小学政治上压力不小，后来学校比县立小学教学质量好而且歌咏、舞蹈、演剧等搞得出彩，逐渐在川北小有名气，常到阆中儒商萧崇兴私人学校演出，反动顽固势力更不高兴，攻击得更厉害，散布说乐群小学教师是危险的共产分子，企图搞垮这所学校。”1930年底，军阀李炜如被轰出了南部县，成立不满一年的乐群小学幸免夭折。

义捐经费办校。先后在乐群小学任教或兼职任教的共产党人尹绍伊、李仕修、傅小荩、孙肇明、马安华、张友民、马步旭、赵文浩、席德松、王元修、蒲万卷、程俊夫、张绵祜、张文富、任兴雪、罗星樵等人的公开身份或是国民党县指导委员会委员、干事，或县农会负责人，或政府科员，或县小学、中学教师，他们都毅然把自己的薪金捐了出来，其中不少人还变卖了家里的资产支持办校。县团委负责人蒲万卷捐了一大笔资金，王舜钦将夫人曹淑媛的陪嫁和压箱钱加上从富豪伯父王培元处募集的钱一并捐出。县地方知名士绅陈任民、谢芳回、王谟初等给予了支助，一些政府官员如潼保马路坐办郧勉之银元捐助，张纯风通过任县收支所长的父亲张海儒拨了一部分资金，县商会张良丞会长也出了资。

那时期的乐群小学是地下党南部特支(领导阆苍南三县党组织)、县委所在地，党发展组织和开展活动的指示都是从这里传达到农村、学校和各阶层去的，当时党组织发动和领导了择师学生运动、农民运动、驱逐李炜如行动，党的基层组织发展到了嘉陵江两岸的广阔区域，遍布南部、阆中、苍溪、剑阁、盐亭(富驿)、仪陇(新政)各县。李鸣珂在重庆英勇就义(30年4月19日)的噩耗传来，家乡的同志们非常悲痛，特支在乐群小学内秘密举行了特别会，追悼这位南部共产党的播种人。特支在南部阆中两县学校成立“读书会”外围组织，引导学生阅读进步书籍，发展学生中的先进分子入党，保宁联中南部籍学生马步旭、赵文浩、席德松、蒲万卷、马安恒，南江籍潘凤楼，阆中籍的赵文治、戚映元、舒宗梦、孟知先和苍溪籍的张人权、何芗，南部中学的席自成、郑映炳，南部职业学校的郭孟生、张宏道、王焕然等多批人员在乐群小学宣誓入党入团。马步旭发起成立了阆中第一个党组织一一联中支部并任书书记，介绍张人权、赵文治、何芗等人入党后，随后阆中、苍溪两县党团基层组织建立。外地人项兆开（项治平）、张人权、何九龄(何忠发)、张子文等转到南部担任党团负责人期间，亦利用乐群小学作掩护从事地下工作。南充中心县委巡视员李汎山、赵利群在南部任职或检查、指导地下工作期间，常在乐群小学草棚内的小砖房内留宿，解放后俩人分别成为军队将领（后勤学院副院长和高级干部（绵阳专区专员）。31年至32年期间，覃文在南充中心县委书记和省委巡视员任上，或在谢河武圣宫召开会议传达中央反立三路线精神并将县特别行动委员会改组为县委，或到升保地区视察党组织建设和农民运动，或领导升中寺暴动，在多次往来南部城时，红色堡垒乐群小学是他的留足处。

1932年春节，李仕修、张友民、蒲善全、程俊夫等县委一班人在乐群小学接待了杨森部第4混成旅副旅长、渠县县长任炜章和在其部队做军运的李载浦、汪治国，并在绅士谢芳回位于县城燕子窝炭圈子房内与陈任民商定了任炜章平民军义举时间和部队从杨森防区的广安西充两地移防南江桃园寺事宜。

为了贯彻落实省委关于将南部县作为全省农运工作中心县、工作重点又在升钟保城地区的决定，南部党组织于1930年底起陆续派遣张思俊、赵子文、马安华、马步旭等乐群小学教师和王琼英、郭孟申等党员，通过张友民与校长赵清源的关系，到新成立的县立第8区(升中)小学校教书，他们在升钟保城地区开展农民运动、发展党团员，建立了党支部、区委。南部县委于1931年2月成立后，相继的县委书记杜培心、周德君、李仕修以乐群小学为据点着力开展党的秘密活动，贯彻执行6届3中全会精神，以农运和农民武装斗争为重点，以创建剑门关山脉川东北苏区为目标，扎扎实实地推进升中寺农民游击战的各项前期工作。1932年初秋，南充中心县军委书记罗南辉(罗敏)到南部城东郊粉房湾张家大院(张纯风家，也是县委办公地)专题开会研究升钟寺游击战争、南部保卫团兵变、联合平民军(即任炜章在江南的部队)等与南部相关主题的《南阆游击计划》执行情况，他们转道留驻于党的秘密联络站乐群小学。32年11月25日，计划中的升中寺游击战转变成“先发制人”的暴动起义，之前李仕修、马安华、马步旭、席德松、赵文浩、程俊夫等县委和县团委骨干按省委指示撤离县城，告别了乐群小学，转移到嘉陵江东岸，策应升中寺暴动。12月初红四方面军进入川北通南巴地区，此后南充中心县骨干李汎山、项兆开等撤离顺庆，进入南部河东与南部地下党人汇合，他们一起开辟了省委与红军四方面军联络线，建立了梨子垭游击队，组织100人的运输队突破封锁将食盐运到通南巴根据地的恩阳河畔，以后又支援红军解放南部东岸区域，参与中共阆南县委和县苏维埃政府建设。

1934年正月28日寅夜，国民党29军军长田颂尧调遣“剿赤青年团”从潼川抵达南部县城，会同驻县警备司令部，几天内持续抓捕地下党员和开明人士二、三百人，南部地下党组织毁灭殆尽，此前三台、盐亭、南充，同时阆中、苍溪等地的党组织均遭毁灭性破坏。白色恐怖下，乐群小学风雨飘摇，王舜钦遭叛徒出卖被拘，40多天获保释，于1935年夏安葬了母亲离开南部，1937年后乐群小学并入县上其它小学。

历经7年（1928－1935）的南部地下党和革命老区历史荡气回肠，乐群小学校内校外的红色往事可歌可泣——这所小学的教师和往来学校的革命者后来大多壮烈捐躯了，另一部分教师为党作了大量有益工作但默默无闻，也有一小部分教师被捕后变节进入了反动阵营。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回顾包括乐群小学在内的南部地下党的光荣岁月，深切缅怀先烈们英勇的献身精神，往事不如烟。

参考资料：

[1]南部县委党史办与王舜钦同志座谈乐群小学情况记录(源自县党史办)。

[2]张思俊同志谈南部党组织(源自县党史办)。

[3]中共南部县委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南部县历史》。

[4]中共南部县委党史研究室《升钟寺起义》。

[5]四川省南部县地方志编篡委员会《南部县志》。

[6]南部文史资料选辑第四辑《清末民国时期南部县教育简述》。　

[7]南部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二辑《回首岁月篇－－1949年10月之前南部教育的状况》。

[8]《西河英烈传》“李仕修冤烈传”“张友民冤烈传”。

[9]中共南充市高坪区委党史研究室《中共南充地方史》。

[10]张绵祜自传(源自县党史办)。

[11]蒲善全材料(源自县党史办)。

[12]蒲万卷子女回忆(源自县党史办)。

[13]张绍蓉口述(笔者采访)。

[14]赵子文交待材料(源自县党史办)。

[15]李仕修烈士后代回忆。

[16]李仕勋提供南部县商会情况(源自县志办)。

[17]中共阆中县委党史办《阆中党史资料汇编》。

[18]南部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八辑《我的广播记忆》。

[19]范式光儿子谢世圣口述。

[20]潘凤楼孙子潘忠海口述。

[21]蒲善全《中国共产党南部地下组织之源流概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