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沟中学杂忆二(C)

吴欣

<p class="ql-block"> 我的宿舍(下)</p> <p class="ql-block">  也许学校怕我和“花铁链子”不能和平共处,后来,我就搬到了我到渔沟中学的第二个宿舍。</p><p class="ql-block"> 校园西南角,最前面一排房屋,一直是渔沟中学教工宿舍。我在大礼堂化妆间与蛇共舞的时候,新分配到渔中的大学毕业生,悉数住在这间大教室里。这些人包括:佘炎昌、朱仕保、蒋长林、马乃清、路红军、冯建国、孙兴东,王尊亚、齐国敬、马建国等。但见室内蚊帐林立,进出犹如迷宫,床上衣衫被褥颇为简单,但床下大多塞有三五纸箱,想必是大学课本和一些业务书籍吧。门口的桌上,简单的洗漱用品,很有一种下乡知青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学校的年轻教师,自然不止这几个刚分配的大学生,还有早来一年半载的王一昉、蒋竞雄、孙大义、张绍国、汪永文等一干人物,加起来,足有一打拐弯。</p><p class="ql-block"> 这两拨人马学有专攻,各有手熟,门类齐全,独当一面。不到几年,他们就成了学校的中坚。</p><p class="ql-block"> 青葱岁月,正是荷尔蒙激素最为旺盛的恋爱季节。不到一年,这些小杆子有一半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有的是淮阴城内千人大厂里的花姑娘,有的是本地医院的白衣天使,还有在大学里就成功牵手的准夫妻,他们在校要房无望,都陆续移出校门,和集体宿舍拜拜了。看得出来,当时,大部分企事业单位的住房条件都比教育行业来得宽松。</p><p class="ql-block"> 人少了,学校觉得还让我们混住一起,也不是个事儿,就决定改善一下年轻教师的住房条件。</p><p class="ql-block"> 从前面往后数第二排,有两个联排的教室,这两个连排的教室,虽是起脊房,却是有天花板的。这天花板由3cm宽的排木构成,外面泥抹了一层白灰,和墙壁浑然一体。室内5面刷白,互为映衬,再加上前后几个大窗户,自然光线充足,空气鲜新。尤其是下雪天,更是清爽明亮,让人心情大好。</p><p class="ql-block"> 学校将这这排教室用单皮墙切割为6个房间,让老婆在外地的准单身狗赓续集体生活。蒋长林、马乃清、马建国和我分在东边第一间。此房分内外间,本来,床上都贴有姓名,我和建国是在内间。可当我们搬移时发现,长林、乃清早已捷足先登,在内间收拾安顿好。我觉得他们不守规则,要找校长告状,建国老师劝我,以后还要相处,不要伤了和气。我审时度势,看那两人,天庭饱满,目光深邃,嘴唇刚毅,都是很有个性的样子,只得闷声作罢。</p><p class="ql-block"> 唉,年轻人哪,哪个是饶人菩萨喔!</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据说这幅渔沟中学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送旧迎新纪念照片,就是在西南第二排教室门前照的。</span></p> <p class="ql-block">  睡在新宿舍的新床上,看着东墙上的废弃黑板,看着废弃黑板上的涂鸦,扭头再看看床前皎洁的月光,抬头再看看窗外婆娑树影,我觉得似曾相识,很是眼熟,这不是——?</p><p class="ql-block"> 是了,这正是我上初中一年级的教室。</p><p class="ql-block"> 我在渔中只上了个初一,初二我就随父到外地学校就读了。初一时,我的就读教室正是现在成为我们宿舍的这个地方。是时,高考生张铁生、小学生黄帅先后“反潮流”,我们学生有样学样,上课不听讲,教师课上不下去。记得我们一周有一节“学大寨”课,任课老师周姓,名字似乎叫成玉,戴眼镜,50岁上下的样子。那天,老先生正在讲小麦的分蘖、拔节,我和同桌龚小武思绪又游离课堂,小声说笑,讲到兴奋处,不禁笑出声来。但见那周老先生急转身,手指着叫我站起来,问我叫什么名字,左右几个调皮男生说我叫龚小武,于是他紫红着面皮责问我:”龚小武,学大寨你学什么!“周老师也不知是哪里人氏,不但把我叫成”龚小武“,还把”学“(xúe)说成(xā),全班自然是一片哄笑。我也胆大包天,梗着脖子和周老师犟嘴,说学农应该到田头,把老头子气得双腿颤抖,腻得半天说不出话来。</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班主任(芳名可能叫言素珍),中等个头,虽方三十出头,却温文尔雅,浑身散发浓郁的学者气息,这样一个肤白貌美、说句重话先自脸红的南方清秀妹纸,怎能管住我们这些街头长大、撵过恶狗踢过驴的地痞小无赖。于是第二学期学校就换了一个蔡姓南京下放知青做我们的班主任。</p><p class="ql-block"> 此君似乎叫蔡武怀,年华亦在三十左右,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结实,不苟言笑,上身穿着不带红旗徽章的黄军装,头上戴着摘去五角红徽的黄军帽,下身长年海军蓝。此老师患有鼻窦炎,说话声音和别人不太一样,低沉,鼻音,有时还听不明白。早到校的同学,经常看到他在初二教室后面的双杠上飞上飞下,眼花缭乱。他有个绝活,能在双杠上笔直倒立很长时间,然后一个倒栽,紧接着,风转一般在双杠上连续绕圈,最后飞跃腾空,稳稳降落地面,一气呵成,学生们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可以想见,那袖管里粗壮的臂膀,绝对和《佐罗》影片里的阿兰德龙有得一拼。</p><p class="ql-block"> 一次,一个女生不守纪律,蔡老师脸色沉峻地责令她出去。那女生仗依自己是个柔弱小女生,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不吱声,也不出去。这蔡老师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主,走过去一下子抓牢那女生的衣领,可怜那女生就脚不落地被拎到走廊,掼趴在走廊外面的地上嘤嘤地哭。</p><p class="ql-block"> 另一回,一个家住渔沟骡马街的男生在课堂上不知道干嘛了,蔡老师责令他滚出去,那学生也是死活不挪窝。眼瞅着蔡老师走将过来,这学生早两手抓牢桌沿,咬紧牙关准备御“敌”。很显然这时候这对师生拼的就是膂力了。谁知道,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段位,蔡老师竟连人带桌子将此学生拖出几步远,把其他几排桌子都推得大乱,小女生便吓得尖叫起来。这调皮学生也是胆儿混肥的角儿,在拖拉的混乱中居然在老师前胸猛袭几拳。蔡老师愣了愣,说:”啊?你还打我!“拽起老拳,在该学生的胸口回捣了几记,然后,薅起该生头发,拖到前门口,顺势把腿向前一伸,手一搡,该生就潇洒地大步踉跄几步,远远地绊翻在地上。鼻子开始流血。</p><p class="ql-block"> 见红了!穿过窗户观望的我们都睁大眼睛,脆弱的小心脏被吓得砰砰乱跳,可蔡老师双手搓拍了几下,接着上课,没事人一般。后几天,这个学生来教室,天天捂着胸口弓着腰。我们都同情地望着他,可蔡老师从没拿正眼瞧他。凭着武力镇压,我们班的纪律大为好转。……</p><p class="ql-block"> 现在,这个承载着我诸多回忆的教室居然改造成了宿舍。走廊里,放着小家庭的锅碗瓢盆,劈柴蜂窝煤,我怎能不感慨系之。</p> <p class="ql-block">  不久,县中教学规模扩大,渔中那些南方教师就陆续调到县城中学去了,有的还调回南方老家了。再加上一些老教师退休、一些有门径教师改行,渔中的宿舍又空出不少,我们这帮年轻人就实现了一人一间宿舍的美梦。我分得东南角、校长室后面的那排拥有悠久历史的老宿舍房。似乎是左首第四间。</p><p class="ql-block"> 这便是我的第三个宿舍了。</p><p class="ql-block"> 这宿舍,似乎和大礼堂的化妆间差不多大小,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张四六尺棕绷床。然而,让人大喜过望的是,这是单人独间,自己的收藏有保障了,书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失踪。尤其是酷暑时,上身不穿衣服赤膊在室内走两步也坦然了。惬意,高兴、满足。</p><p class="ql-block"> 这宿舍还有个长处,它坐落于全校中央偏左,教室与之对应呈放射性四周排列,无论到哪个班级上课,都不必走太远的路,即使下雨,也不用带伞,教科书搭在头上,三步两步便蹿进了教室走廊。</p><p class="ql-block"> 在这排居住的我的邻居,值得一提的有2人,一个是刘正伟老师,一个是李康老师。想当年,他们两人都申请不教高中,不带毕业班,就是“发配”到初中也无所谓,一门心思学英语、背单词,考硕士。被学校安排在高三毕业班上课的我们觉得光荣之至,把个精力全放在班级,放在班级的学生身上。现在想来,这两位英杰确实够少年老成的,目光确实高于我等众生,他们本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理念,双双考上硕士,冲刺博士,几年下来,两位让人刮目相看,一个成了人见人敬的浙江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一个做了博士,又下海做起海绵生意,产品远销欧美,成了商界翘楚。正应了那句俗话: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好。俗话不俗啊!</p><p class="ql-block"> 反思过去,我只能说,一个人被废掉的最快方式,就是沉湎于底层的荣誉和舒适。路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作为年轻教师,我们的血的教训,或者说要尽早拎得清的是,在黄金年华,一定要满血打拼,使自己达到一个高度,一个境界,你才能实现人格的自由,直至实现财务的自由。</p><p class="ql-block"> 好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渔沟中学跌打滚爬的这八年,教出一大批尊敬我、爱戴我的学生,他们都在各条战线上小有建树,让我颇为自豪。有做生意的学生和我聊天,感慨地说:“我要有吴老师这样的人脉,我早就发了!”我微微一笑,不答话。</p><p class="ql-block"> 扯远了。继续说我的宿舍。</p><p class="ql-block"> 高三教室的后面,有一方塘。方塘后面,亦有一排教工宿舍。和学校食堂仅隔有四间联排教室(此时已成为男生宿舍)。这排教师宿舍,虽青砖到上,却是方瓦铺顶,因年久失修,外墙伤痕参差,苔藓斑驳,室内亦低矮阴暗,空间倒是宽绰,大约在15平方左右。印象中只记得齐国敬、何立高老师住在这排,且同住一间。蒋竞雄老师也住在这排。他是正宗城里人,我们也会到他的房间里坐坐,感受感受前沿时尚。他的电梳子和热得快,是我对他房间的整个记忆。</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上图是渔沟中学体育运动会播音员在现场广播。美女芳名费冰,学校名人。据说这套放大器就是从蒋竞雄老师房间接出的电。看得出,这排宿舍外墙早已“伤痕斑驳、苔藓满墙”了。</span></p> <p class="ql-block">  后来这排宿舍终成危房,学校将其推倒重来,在原址建起明显比原来高出几皮扁砖的红砖红瓦房。我也因教学有功,分得一套,这是我到渔中拥有的最像模像样的宿舍,同时,还在西北角分得一个厨房。欣喜之余,我将房子隆重布置了一番。自己画的三幅水粉画,用镜框装成,挂上东墙;书橱横放,将房间一分为二,一张八仙桌顶在书橱背后,桌子上方,挂一幅镜框“艺术天地”,那偏绿立体书法作品,成为汪永文老师对我宿舍的唯一记忆。后窗上,悬挂一幅仙鹤竹子图案的淡蓝色窗帘。靠西北墙摆放的大床旁边也布置了一张课桌。课桌铺上一方塑料桌布,自费订阅的杂志《大众电影》《艺术世界》,摆放在这桌子的醒目之处,恰到好处地表明了自己的品味和艺术爱好。曾住在这排老房子里的蒋竞雄老师,因谈婚论嫁,率先调回淮阴市中心的一中去了。</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已是1986年。</p><p class="ql-block"> 话说渔中这十数太保,从上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初这十余年里,担起了渔沟中学教学的半壁江山。有学生说,渔沟中学80年代最辉煌时期与这三五太保有太大关系。有届学生聚会,四桌学生集体嗨翻,一位在师院工作的学生,端着酒杯,到我跟前一饮而尽,然后,手搭在我的肩上,大着舌头对我说:“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挺幸运的,到了渔沟中学,能碰上一群你们这样优秀的老师,是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啊!”看得出,这位学生是推心置腹的。他说他上高一时才接触英语,高考时,居然考了97分。一百分满分试卷哦!</p><p class="ql-block"> 农村中学,经济薄弱,条件差,终究留不住教师。鸟栖高枝,人往高走,乃自然法则。到了80年代末,这些太保们,调城的调城,改行的该行。以致一度形成风潮,不调出渔中,就觉得低人一等。也确实是!后来的结果证明,改行的,都有了一官半职,有的还是市局级领导,成了市县小有名望的干部。没改行而进了县城中学的,后来也成了教育行业的局级校级领导和教学骨干了,住房和报酬都有了大幅改善。这是在农村中学无法比拟的,更是想也不敢想的。</p><p class="ql-block"> 和我住过一个宿舍的3个人,长林调到县政府工作去了。是他的渔中班主任吴自通老师“保媒”推荐的。记得,长林就在房间的课桌上写的改行申请,申请书里“自古洎今”一词,给我印象贼深,我特意查了字典,这个“洎”,乃“到”的意思。日后偶尔贩卖时,许多人都不认识,我拾人牙慧,却颇为自得。乃清呢,先是做了历史教研员,后来又当上县中副校长,后来又外聘做了私立阳光学校的校长,拿的年薪,住的别墅。马建国老师,先是被提拔为刘老庄副校长,后来被省重点清江中学挖去,成了英语教学骨干,常年参加中考试卷的出题和改卷工作。都发达着呢。</p><p class="ql-block"> 总之呢,这些曾经的同事,各奔前程,愈走愈远,各人忙各人的事,聚少离多,好在建有群空间,哪家有事,合盘上,一度时期,还每月聚餐一次,共话时光短暂、渔中沧桑。想想这帮兄弟,长期吃住一起、说笑一起,有的人打呼什么怪腔,咳嗽什么动静,起夜什么时间,课堂上声音多少分贝,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真不枉了朋友一场。人是群居动物,需要倾听,需要吐槽,更需要友谊。哎呀,有这一干兄弟,早打招呼晚晚安,推送奇文共欣赏,夫复何求?!</p><p class="ql-block"> 屈指算来,本人从一开始进校睡的西北角大礼堂化妆间,睡到西南角的大教室,又从东南角的“小鸽笼”,睡到东北角的红瓦房,可谓睡遍渔中新老宿舍,我怎能对渔沟中学不一往情深呢。看到或读到关于渔沟中学的片言只语或老旧图片,都会异常专注,珍惜收藏。</p><p class="ql-block"> 近日,听说老渔中旧址上正在兴建渔沟中学高中部,不禁老眼湿润,思绪万千。可惜,前几日看学生空间所发图片,是在原址上建了几栋大楼,老渔中的影子已荡然不存,不禁怅然若失,胡思乱想。依我想来,要能把学校按原有布局恢复原貌,提高档次,依照明清特色修建,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勾栏画柱,成就园林式校园,必将成为渔沟中学历史上一座特色校园。而这,自然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南柯一梦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吴欣,1983年—1990在渔沟中学任教。最大的收获,就是拥有大量的学生朋友,深以为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