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宿舍(中)</p> <p class="ql-block"> 当我提着装着被褥、蚊帐、脸盆的棉线网兜,背着一大堆书籍,来到渔沟中学校长室,张校点点头,就领着我,一直向校园的西北角走,最终在渔中食堂对面的大礼堂右面的一个侧门停了下来,一个管后勤的开了门,张校说暂时就在这住下吧,以后有机会再调。</p><p class="ql-block"> 分配我住这样的地方,我的心,用东北话形容,真是拔凉拔凉的。在北吴集中学,起码还住在堪称宿舍的标准间里的呀!而面前的这个空间,是大礼堂的化妆间,也是演员从这儿上舞台的必经空间,长3米宽3米,由于礼堂是起脊房,把舞台和房间切割开的西面和南面的围墙无法砌至屋顶,隔墙只好和西面的外墙一样高,仰头看,感觉自己就是住在一个晃晃的、没有盖子的四方筒子里。</p><p class="ql-block"> 幸好,我来之前,袁静老师在这儿住过,他在地面向上五米左右的地方,用柴杆做筋,扎成40厘米见方的网格状,用报纸裱糊成一个简易天花板。报纸虽已成暗黄色,但尚能聚气、保暖、挡风。贴西面的墙南北向放着一张棕绷床,棕绷床上一张大柴席子。贴南墙一张斑驳老旧的办公桌,和床形成一个直角。剩下的一块活动场所已不到一米见方。门的左侧还有三级台阶通往舞台。这个通往舞台的门,已被钉子胡乱地固定了好多块木板隔开,但里外看得见。</p><p class="ql-block"> 这个礼堂我是熟悉的。在我十来岁的时候,我就见识过这个渔沟镇最大的礼堂。那年,县文工团送戏下乡,演出沙家浜,演出地点就在这个大礼堂里。那晚大礼堂舞台前左右两边各放置一盏汽灯,把个偌大的会堂照得如同白昼。</p><p class="ql-block"> 说到汽灯,现在的年轻人都没什么概念,它的亮度是所有燃油灯具的百倍以上,是上世纪6、70年代电灯还不普及时的最亮灯具,一盏汽灯能使方圆2、30米远之地变得雪亮,为夜间大型集体活动最佳照明设备。即使国家层面的一些重大集体活动夜间演出时,也照样使用汽灯照明。</p><p class="ql-block"> 礼堂里熙熙攘攘全是人。后面的人都高站在凳子上,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嗡嗡嘤嘤地等着锣鼓家伙开场。观众哪里知道,演阿庆嫂的女一号,晚上进了不洁食物,拉肚子,虚脱得不能上台演出。本来,剧团主要演员都是设AB角的,专防不测。可那位二号阿庆嫂却在关键时候使性子,撂挑子,高低拒绝演出。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一时团长也乱了方寸。</p><p class="ql-block"> 情急之中,他居然决定让渔沟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里演阿庆嫂的吴娴临场救火。于是音响里播出一条紧急通知:“渔沟公社的吴娴同志,听到广播后请到后台来;渔沟公社的吴娴同志,听到广播后请到后台来,……“这实在是一着险棋,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吴娴有没有来看演出,纯粹是碰碰运气。</p><p class="ql-block"> 巧了,我姐姐吴娴还真的领着我们来看演出的。姐姐回忆,当她来到后台,剧组一干演员围在她的周围,团长对姐姐说,你不用担心不用怕,所有演员啊、乐队啊全部配合你演出。然后化妆、换衣、对台词,刻不容缓。</p><p class="ql-block"> 那一晚,我姐姐顺利拿下全场《沙家浜》,演出大为成功。我姐姐名声大震。过后,淮阴县文工团还专门发函渔沟公社,点名要招吴娴成为文工团正式演员。……</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曾经是多少文艺工作者献艺的地方,早已废驰不用,到成了我和学生的夜晚栖息之地,真让人有一种沧海桑田、恍若隔世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后来,随着渔中教学水平声名鹊起,报名来此补习的学生越来越多,仅有的宿舍已爆满成患,原来曾作为校办沙发厂的大礼堂,又成了男生临时大通铺。和我一墙之隔的舞台上,也出现了许多学生,横七竖八地在地上打着地铺。渐渐地,舞台下,双人床也越来越多,直至填满整个礼堂,那双人床上面还都睡有四个人。地面潮湿得能把人滑倒。</p><p class="ql-block"> 一天下午,我正在那9平方里备课,听得后面瑟瑟响动,我回头一看,一只手从舞台那边伸过来,拿我放在台阶上我的字画收藏。我悄悄地打开门跑过去,绕到礼堂的大门进去,登上舞台,看到三个学生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其实我刚才开门出来时,他们已从板缝中看到我走出来,所以都装着没事人一般。我教训并警告了他们几句,就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以为他们被我呵斥后会收手,可事实是,不到半年时光,我的书画收藏被他们悉数偷走。其中有我在师专任校学生会文艺部长时,书法家姜华、国画家陈桂生,以及学友胡岁年的十来幅书法绘画作品,还有我在旧书摊上购买的五六十年代的电影广告和戏剧年画,总有百十幅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隐隐作痛。由于地方逼仄,我只是将我的收藏朝更下一个台阶放了放,其实他们用一截竹竿子就完全可以拨弄走。由此,我想到,贪婪,讨便宜,是人的天性,只凭口头警告是没有用的。就像干部贪腐,一味地督促其“加强学习,提高站位”,是没有太大效果的,只有打造一种“不能腐、腐不了”的机制,让手够不到,竹竿子也够不到,或将门全部封死堵死,才是根本。</p><p class="ql-block"> 题外话,打住。</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六月的天,孩儿的脸。临近高考的一天下午,高三年级组开会,讨论怎么样在最后一个月内给学生再来一轮冲刺训练。可刚刚还是堆云盈天,夕阳西坠,突然就乌云翻滚,狂风走石,雷声滚滚,转眼暴雨倾盆,天地间一片模糊,不一会儿沟盈塘满,路面积水争相乱淌。</p> <p class="ql-block"> 看着这个雨势,我突然想起,床边的窗户可能没关,就连忙扯过一块塑料纸,顶在头上,从前面的校长室冲出来,飞也似奔向宿舍。抖抖嗦嗦打开门,我一脚跨进去,立马如泥雕木刻一般动弹不得。</p><p class="ql-block"> 眼前,一条民间称为花铁链子蛇,正昂首挺胸和我对视,意外归来的我显然打搅了它的户外舒展运动。它恨恨地盯着我,我吓呆了,想退回去,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只好和它呆呆对望,最终,花铁链子终于没能望过我,游进床底,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另有一回。我披衣坐在床上读书,就觉得帐子的右上方似有物晃动,不经意抬眼一看,一条大花蛇绕在帐子的竹竿上,头长长地向我头边探来,小如豆粒的双眼,炯炯有神地凝视着我。我闭起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我再次睁开眼向上瞟看,那儿已经空无一物。……</p><p class="ql-block"> 受此刺激,我就像祥林嫂一样到处讲我人蛇共室的遭遇,但每当我把这个惊险告诉别人,却不能得到一个同情和安慰,有副校长甚至和我打趣:“你遇上好事了。那就是一美女蛇啊!想和你同床共枕呢!风花雪月啊!“</p><p class="ql-block"> 我当然不相信美女蛇的故事,虽然我读过《聊斋志异》。如果有,这花铁链子应该在我跨进屋之前,早就变成美女笑脸迎驾,怎么可能还仍然呈原形游走了呢?!</p><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不管有多大事,要学会自己扛。希望博得同情和安慰的结果,招来的往往是冷嘲热讽,收获的将是成为插科打诨开玩笑的资料而已。可幼稚如我的人,往往心里藏不住事,不吐不快,总喜欢将自己的私事和盘托出。(中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45, 245, 245); font-size: 18px; color: rgb(95, 95, 95);"> 吴欣,1983年—1990在渔沟中学任教。最大的收获,就是拥有大量的学生朋友,深以为豪。</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