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作者:司瑞吉</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日照碑廓镇大司官庄南头司氏建松公府第示意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出生在山东日照碑廓镇大司官庄一个殷实的大户人家,家里人口众多,有两座两进套院,六七栋住宅,近二十间房子。家里大概有上百亩土地请人或租给别人耕种,一间绿豆粉条加工厂也常常要请临工,住宅附近大片的菜园则请了长工,早先自家还办有私塾,</span>男孩读书,女孩伴读。<span style="font-size: 18px;">祖父那辈因为门户大,女孩不好找婆家,四个女儿出嫁,家里每人都陪送五亩口粮地,一到收成,就叫她们家里来拉粮食。父亲是长房长子,我是长房长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父亲上了很多年私塾,是村里读书最多的人,</span>擅长讲《三国》故事。<span style="font-size: 18px;">每年春节,全村的对联都是他写,但他脾气不大好。我八岁那年,</span>本来在家撑家的父亲,因为一些家庭矛盾,吵着要分家。<span style="font-size: 18px;">祖父很生气,说什么也不给你,要分你就自己出去过吧。父亲很倔,说什么不给也要分。分出去后,家境一落千丈,经过近十年努力才稍有好转。“土改”来了,“扫地出门”,</span>母亲在流离贫病中去世<span style="font-size: 18px;">,家庭陷入困顿。后来“纠偏”,但家里新盖没几年的房子已分给贫下中农,不可能再要回来,村里让我们一大三小四条光棍住进本姓两间看祠堂的小屋。</span>苦熬日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参军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当兵开始在日照石臼所海防警备九团通信排,后下到一连。1952年部队整编,到农建二师五团二营六连,驻广饶县北部大许家村。这个部队是当年3月才转为建设师的,前身是步兵第九十七师,济南刚解放的时候,是保卫济南安全的警卫部队。我们五团是原九十七师二九○团。我在部队荣立三等功、二等功各一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54年8月,农垦部会议决定,农建二师成建制地移垦东北。我们1955年9月21日到富锦,没过几天就到松花江江北工地了。二九○团变成二九○农场,我们从此开始成为开发北大荒的老屯垦,二营六连变成二分场七队,兵团建制时又变成十三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60年前,凡是水沟、水泡子就有小鱼,冬天刨冰,也可以弄到不少。夏天我在农具场来回上下班,路边的水沟里就可以捡到一手绢小鱼。到了冬天,穿上皮大衣、大头鞋,戴上皮手套、狐狸皮帽子,爬犁上拉着镐头、冰穿、水桶、麻袋,到“水线里”刨鱼去。冷大了就在旁边点上一堆火。当看到冰口往外出鱼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连零下三十度的寒冷也忘了。建场五六年后,江边有了打渔队,生产队吃鱼都是到那里去拉,按队供应。一次我去拉的大鳇鱼,可能有三百多斤,尾巴从拖车箱耷拉出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初到东北富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62年4月5日左右,我在五号地播种。车在地这头,支边青年小杜提前把药野物的药放在地那头。我开播种车快到那头时,看见有一群大雁飞起来。车转过头来停下,我们都朝大雁飞过的地方跑去。我捡到的一只大雁,屁股里面还有一个蛋,就用改锥抠出来,放到工具箱里。另一只还没药死,乱扑拉,小杜上前把它逮住。雁人小时候在家里见的那个活大雁,可能就是那一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农场初建时,用的农业机械多数是苏联淘汰的拖拉机,拖拉或自走“康拜因”。由于这些农机具质量差、故障多、工效低,各项作业时间都拖得很长,这项没完,那项又来,工人很劳累。工作还是用部队那一套,实行定额管理,机械、人工各项作业都有定额。评先进,评优胜,立功受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二九〇农场位于松花江和黑龙江交汇处,夏季降水量非常大,全场经常遭受严重的涝灾,收割小麦时,从泥水中拖车是常有的事。松花江称南江,黑龙江称北江,南江北江都会涨水,都要防汛。有一年在绥东防汛,当时洪水就要漫过大堤,我们从150—200米远的地方取土,给大坝加高加固。一草袋土的重量约有150—200斤,扛起来就跑,大风大雨都不停。那时吃住都在大坝上,一干就是几天几夜,直到洪水下降才能回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转业开拖拉机啦。棚内上为本文作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60年底,在一号地脱大豆,晚上十二点以后,又冷又累,点火休息。我躺在火堆旁,一会儿就睡着了,直到近火边一条棉裤腿的后边全烧没了才醒,只好露着腿乘黑天顶着寒风赶紧跑回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修水利也是农场劳动的一大特色,大会战。开展劳动竞赛,各工地红旗招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农场劳动,夏天有夏天的苦,冬天有冬天的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1957年夏天,我车上一个实习生在车下排除故障,背上一层蚊子,我拍了一下,满手血,他看了哭了。当时蚊子、牛虻、小咬特别多,经常咬得没办法,用烟熏,用火燎,都不管用。咬上就起泡,有人会发炎。即使在冬天零下三十度的严寒天气里,也要白天黑夜地为明年春耕生产做准备,割条子、清理地号、积肥、修农具、保养机车、选种,总有干不完的活。平时一天要干12—14小时,手脚冻得麻木,修车时,手经常被黏在铁器上。在三四十厘米深的雪地里,穿水鞋割条子,有人脚冻成脉管炎,有人截了肢,还有人长期在太阳照着的雪地里干活,眼睛刺成了双眼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61年有五口人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农场这些“老复转”,吃苦受罪干了几十年,现在没剩多少了,有的才三十多岁就被严寒和劳累弄死了。熬过来的退休金也很低,累死累活干了近四十年,刚退时每月只有三百元,现在也不大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全国各大中城市一个“知青”大群体,走进北大荒国营农场这个全民公有制和集体所有制的农业生产企业,吃食堂、住集体宿舍,一起上下班劳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十三连的“知青”,多数都是我开“尤特兹”、副指导员跟车,一起到总场去接。车上插上红旗贴上标语,“欢迎知青到边疆参加农场建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知青”的家庭出身又分为“红五类”“黑五类”。家庭出身工人、城市贫民、小职员、革命干部等是“红五类”,资本家、走资派、叛徒、特务等是“黑五类”。“红五类”家庭出身的,有人很快入了党,当了班、排、连干部,有的到营、团当了领导。“黑五类”出身的青年也很听话,工作也很卖力气,可他们没机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86年在青岛小鱼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大批“知青”成为农场建设的生力军,个别人当了老师、卫生员等。他们传承了转业官兵、老职工的人格品行,锻炼了吃苦、勤奋的工作作风。每一个有志向的“知青”,都会把这段历史当成自己一生的宝贵财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在老家没进过学门,当兵后写家信,是参照一块参军的同乡写信的格式写的,以后就没再求别人。1952--1953年,部队转入整训学文化,教习速成认字法,发了几本拼音、字典书,是速成课本。我学习很努力,两三个月过去,课本上的两三千个生字,我都做到了“三会”:会认、会写、会用。这期间每天都要上文化课,年终我由丙级进乙级,和那些在家上过学的一样了。这时多数人还是丙级。乙级在部队算高小毕业,丙级算初小。写信基本不成问题了。1953年,新华书店到部队卖书,我就买了一套三卷本《毛泽东选集》读。那次全营只有两个人买了此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在部队识字后就至爱看书,可能是对小时候没机会上学的补偿吧。我的书不都是自己买的,有的是“发国难财”。“文革”时,二九○农场工人俱乐部图书室,有很多书被红卫兵当成毒草烧。我在修理厂修车,住在总场招待所。一天中午下班回来,看到招待所门前有烟火,过去一看,有很多书在烧。正好没人,我拎了一个大袋子,装满了抱回我住的房间,放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如获至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2003年在海南博鳌亚洲论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这些书后来我一本本都看了,有的看了好几遍,有时看书上班都晚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工资不高,生活不富裕,但买书我不怕花钱。《参考消息》《人民文学》《小说月刊》等报纸杂志,我订了很多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看的书,在我们同代人同等条件下,可以说是最多的之一。通过看书,文化修养方面得到了提高。《新儿女英雄传》《敌后武工队》《红旗谱》《野火春风斗古城》《林海雪原》《红岩》等,有的都看了好几遍,现在还记得那些生动的故事和鲜活的人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2012年与长子雁人在河源家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看古书,对那些忠臣良将、英雄豪杰的侠肝义胆、人品道德、胆识谋略、奇才功绩很是敬服,对那些奸臣小人祸国殃民的行为很是痛恨。通过看报,知道了时事政治方面的一些事。如,上海宝山钢铁厂的建设,老百姓养公务员的负担问题,小岗村分田到户,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万里在安徽农村实行改革和家庭联产承包,杨尚昆、习仲勋等与沿海开放四个经济特区,山东富裕地区扶贫沂蒙山区带来的变化,临沂脱贫致富典型罗庄的发展经验与农村新貌,等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现在我九十多岁了,仍然每天读书看报,要活到老学到老。我觉得,什么时候不学习都不行,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变化,学习都很难跟得上,不学习就更不行了。即使这样,我们这一代人,由于学识、见识、生长环境、教育背景、工作经历等方面的局限,在子女成长过程中遇到的男女感情、个人进步、环境适应、事业规划、理想谋划等等方面,都没有能力去点拨。以致他们无力解决的问题,我们也提供不了帮助,我指的主要是思维方式方面的经验性启发。他们遇到的事,很多我们都没有经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2019年九十大寿与子孙在珠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自我反思,我是一个笨人。孩子上学,我也没想到要往分场、总场挪动挪动,没想到在连队和在分场总场上学,环境是根本不同的,老师水平、同学质量差距很大。以致小孩到分场总场,感觉就像进城一样,什么都很新鲜,什么都没见过。小孩春夏秋冬跑校,也是太辛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雁人刚过十六岁生日,就中学毕业参加了工作,那时大学还不是考。我在写字台里看到他拿了北京青年王国森的本子在抄诗,不知道去诱导,只是怕他偷拿别人东西。其实那时他已经有了求知的愿望。参加工作四年多后,他在几乎没有任何条件下能考上大学,带头从农场走出来,改变了父母带给他的命运,是钢笔水瓶子做灯,点着柴油看书,天亮时脸发黑,身上有油味,勤奋努力的结果。他大冬天骑自行车到十几公里外的总场去赶考,三天里自己解决吃住,半夜顶着大风,狗皮帽子挂满白霜回到家,那情景至今难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几个子女性格都不同,能力有大小,兴趣有差异。对待子女学习,我只是督促读拼音、查字典、背口诀,要求他们听话、不偷摸、不打架,不懂得对后代进行为人处世、人际关系方面的精神引领。好在儿女自强上进,有的成功了,有的有钱了。这是老子活着的精神支柱,也是门面。儿女对父母都尽心尽力了,我很满足。现在重孙子都六七岁了,更高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2021年5月于珠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作者在家中浏览自己的美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