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抽屉里,至今还保存着父亲毛寄颖留给我做纪念的一枚绘有日本富士山水彩的首日封。邮信人是日本大东文化大学东洋研究所教授、东京大学名誉教授古岛和雄与他美丽的妻子古岛琴子,落款年月是1984年1月3日。 1984年的夏日,毛寄颖在收到首日封后,当即用毛笔回信答谢,并再次邀请古岛和雄夫妇多到江华瑶族自治县调研,将瑶族文化推向世界大舞台。一来二去,两人隔山隔水写信唱酬,贴上最具本国特色的邮票,万里传书,成为一时佳话。 <h5><br></h5> 1983年4月,正好是改革开放的第四个年头,应中联部的邀请,对中国瑶族民俗文化颇有研究的古岛和雄教授协同夫人、日中友好协会常务理事古岛琴子,及其弟子、研究员徐邦男(中国台湾人)来华考察少数民族的情况。瑶族文化源远流长,其厚重的人文历史,对日本文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div> 为研究瑶族历史文化的进程,在结束云南、贵州的考察后,古岛和雄得知贵州距离湖南江华瑶族自治县的行程只有千多公里,便向中联部负责人提出,前往江华瑶族自治县调研和考察的想法,得到了中联部负责人的大力支持。</div> <h5><i><u>毛寄颖在江华招待所的照片</u></i></h5> <h5><i style=""><u></u></i></h5> <h5><i><u>拍摄照片</u></i></h5> 由于当时正处于改革开放之初,百业待兴之际,中国的基本国情需要国际友人向世界人民推介,中联部负责人在得到国务院的批示后,同意古岛和雄一行三人前往江华瑶族自治县调研、考察,并以中央办公厅的名义,通知湖南省委,要求零陵地委派出懂零陵文化和瑶族文化的人员全程陪同。<br> 改革开放后,国际友人到零陵地区调研考察,虽然不是首开先河,但是,关系到两国的外交关系。怎么接洽?如何安排行程?由谁全程对等陪同?变成了头等大事,同时,也摆上了地委常委会讨论。 会议认为,接洽、行程均可参照云、贵两省既定的现有标准执行,有了接洽标准就好办。然而,让谁陪同?选谁陪同就成了头等大事。按相关部门要求,陪同人员必须是工农兵出身、党员,在行政部门担任过主要领导职务,并且,对零陵地区的风俗民情了如指掌。 江华盘王殿 <br><div> <br></div> <i><u>毛激流摄影</u></i> 其时,正值机构改革,零陵地区文化局、广播局、体育运动委员会准备在8月份合署办公,成立零陵地区文体广播局,鉴于毛寄颖长期致力于零陵地区的文化建设,亦是零陵文化沙漠的拓荒者,地委、行署拟任毛寄颖为地区文体广播局局长。 <h5><u><i>毛寄颖现场赋诗照片</i></u></h5> 魏帆是南下干部,五十年代任衡阳专署宣传部副部长,带领专署文化科副科长毛寄颖在衡阳祁剧一、二团蹲点,挖掘传统戏剧。两人对祁剧都情有独钟,一来二去,便成了工作之余的好友。<div> 魏帆于1982年从零陵地区宣传部部长任上晋升为分管文教卫的地委副书记后,毛寄颖也调至地委宣传部任副部长兼地区文化局党组书记、局长。由于魏帆对毛寄颖的了解,在人选上,他发表了自己的观点。</div><div> 魏帆说:“毛寄颖同志我是比较了解的,长期在教育、文化系统担任主要职务,他虽然不是零陵本地人,我相信,他对零陵地区的了解,是一般零陵人望尘莫及的。”地委宣传部部长谢克平随之呼应道:“寄颖同志不仅对零陵各县区的文化、历史、经济等情况有所掌握,并且,能说会道,具有一定的外交口才和应变能力。”在大家对人选议论纷纷、争执不下时。魏帆又说话了:“寄颖同志这个人,我们大家都很熟悉,在衡阳地区就开始搞教育和文化工作。62年衡阳、零陵分家,需要从衡阳地区带走一批对文化教育有经验的人,我点将的第一人就是毛寄颖,当时,他不肯来,尽闹别扭,还找过专署副专员成铁侠闹过,最后,还是被我半哄半骗来到零陵,他在诗歌中写道‘一棵黄茶岭下柳,又移潇湘岸边栽’。到了零陵后,他把自己当作零陵人,扎根在这块肥沃、尚未开垦地土地上,非常执着,非常认真,我认为,他是比较理想的人选。”邓有志是江华瑶族自治县贝江乡杉木口村人,1975年3月任中共零陵地委副书记,1977年4月,任中共零陵地委书记,对毛寄颖也颇有了解,在征得大家的一致意见后,发表了最后的意见,同意毛寄颖以行署办公室主任的名义,全程陪同古岛和雄及其夫人、学生一行考察自己的故乡——江华瑶族自治县。</div> <h5><u><i>毛寄颖赋诗、汪竹柏书写、谭梅萼绘画的“两猫竞技图”,被称为当代“三绝”</i></u></h5> 此前,毛寄颖还没有与外国友人打交道的经验,接到这项政治任务后,在查阅资料的同时,到零陵师专登门拜师,学习常用日语,利用有限的时间,到第一、第二招待所学习外交礼仪。<br> 古岛和雄等人到达零陵后,行署办公室派出一台丰田面包车、一名翻译及医务人员,随同毛寄颖来到古岛和雄下榻的第二招待所,在简短的礼仪结束后,毛寄颖邀请古岛和雄一行上登上面包车。丰田车从二所缓缓驰出,行至东风大桥,毛寄颖介绍潇水的由来,以及潇水东岸若隐若现回龙古塔建筑风貌和双龙锁蘋洲的神话故事。<br> <h5><i><u>红豆</u></i></h5> 车到江华县城,春雨绵绵,一片生机盎然。第二天早上,正好是雨后初晴,毛寄颖善于打比喻,面对此情此景,就对古岛和雄说:“今天红光照耀大地,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又是红光瑶族村,云开日出,鸟语花香,教授是吉祥之人啊。”古岛和雄也不失风雅附和道:“听君如此一说,看来,我和江华还是有缘分的。”说完,两人面对太阳升起的东方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h5><u><i>1983的江华红光瑶族村,老百姓争相看看来自东洋的客人</i></u></h5> 红光瑶族村隶属濠江公社管辖,只有四十户人家,人口不足百人,青砖瓦房构筑的吊脚楼依山而建,房前屋后,时有鸡犬相闻。毛寄颖陪同古岛和雄等人刚走进村子,瑶胞们燃放起鞭炮,敲锣打鼓,欢迎来自东洋的日本友人。古岛和雄走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不断挥手向好客的人们表示谢意,那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瑶胞们的装束。 <h5><i><u>一枚无心发现的石头,有几分奇异</u></i></h5> 男人们头缠青布,身穿青衣或天蓝色的对襟上衣,脚穿草鞋;女人们身穿青布或者蓝布绣花大褂上衣,袖大边宽,衣服长过膝盖,裤脚边,饰以五颜六色的大花边,鲜艳夺目,她们的头上和手上、以及身上都有闪闪发亮的银饰品装饰,特别赏心悦目;年迈的老妪,对襟上的布纽扣,有的用铜包,更多的以纯银相包,大小不一,挂在衣襟上,显得特别的古朴。看到这些,古岛琴子端起相机不断地变换角度,拍下了这最为“原始”的场景。<br> 在一栋新建的吊脚楼前,村支书将远来的客人请进了新建的堂屋。落座后,五个少女用红托盘端来五样酸菜、腌菜。一位银须飘逸的老人手执铜壶为客人斟茶,频频请客人吃菜喝茶。<div> 茶过一巡,在响彻云天的锣鼓声中,一对大红的长龙在鞭炮声中摇头摆尾进了堂屋,老人连忙请远来的客人站在堂屋正中,接受双龙的颔首致意。按瑶族风俗,这是对远道而来客人的热烈欢迎。颔首礼后,双龙在堂屋里开始了“滚龙”表演。</div><div> 古岛和雄是第一次接受这样隆重盛邀的,也被如此古风所震撼,连连向双龙和周围的人们鞠躬回礼,偕同夫人连声用熟捻的中国话说“谢谢,谢谢您们。”随后,跟着双龙走向村前的禾场,融入到人山人海中,以此,正式拉开了古岛和雄对江华瑶族自治县为期10天的调查研究。<br></div> <h5><i><u>毛寄颖在调研</u></i></h5> 在这10天里,毛寄颖陪古岛和雄穿越过茫茫群山,攀爬过延绵起伏的大岭,跨越过无数的大江小河,领略过白云缭绕的瑶山风光。在瑶山深处,他们目睹了傩舞中神秘的上刀山下火海的惊秫场面,还有小小少年到成人礼的度戒全过程,以及神奇的瑶医术和看得眼花缭乱的瑶家织绣。在长长的长鼓舞中,两人把酒敬天敬地敬盘王,将瑶族的风土人情写成一篇篇脍炙人口的佳章,飞出瑶山,飞向世界。 <h5><u><i>毛激流摄影作品,曾发表《永州日报》</i></u></h5> <h5><u><i>毛激流摄影作品</i></u></h5> 在接到古岛和雄寄来的信件后,毛寄颖的好友、著名作家叶蔚林也多次打电话和来函要他去省文联工作。毛寄颖回应说:“作为正处级干部,我在零陵地区还算一片叶子,省城里正团级干部斗大箩撮,我去了什么都不算,还是呆在零陵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吧。”毛寄颖回绝了叶蔚林的好意,同时,也把这个思想与古岛和雄以书信的方式做了交流。古岛和雄在回信中说:“您是一个作学问的人,研究零陵瑶族文化,需要您这样的有识之士。经过去年十余天的交流,感觉您在文化领域颇有建树,鄙人认为,人,贵在坚守。”毛寄颖回信答道:“教授肺腑之言,铭记在心,余当做零陵文化的传播者。” <h5><u><i>古岛和雄及其夫人给毛寄颖寄来的新年贺词</i></u></h5> 毛寄颖是很佩服古岛和雄的学问的,古岛和雄也挺欣赏毛寄颖地域文化知识的渊博,两人书信往来,鸿雁传书,渐渐相互地加深了彼此的印象,继而,亦成为良师益友。 <h5><i><u>摄于江华河路口</u></i></h5> 三十多年过去了,由于勤殷的搬家,毛寄颖与他人的往来书信均已丢失,特别是古岛和雄的书信和他的全家福,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莫名其妙地丢了,成为毛寄颖的一块心病。以至于病卧床榻时还念念不忘地说:“古岛和雄教授,是一个真正的学问者,他对瑶族的迁徙史研究得很透彻,有自己的独特性和独创性。他说过,书出版后一定会邮寄给我的,可惜,我寄给他的信函全部被退回来,原因是地址不详,”说完,长长地叹息了声。然后又说:“在我的书柜里,夹有他的枚首日封,是他回日本后,时隔一年,以这样的方式写信给我,开始了我们长达两年的书信往来。从往后看,这枚首日封,你能保存起来,一定会有他不凡的时代意义。” <h5><i><u>故事的点,就是非虚构文本的创造</u></i></h5> 时值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之际,我再次将这枚发黄的、见证中日友好的首日封端放在书桌上,从字里行间,解读那远了的如歌岁月,只是为了记住,上世纪的1983年4月,我的父辈们,顾不得疲倦,像欢快的鸟儿一样,翱翔在瑶乡的山山水水中。他们的身影,永远定格在瑶寨的蓝天白云下,因为,这里有他们如瑶族先人迁徙时留下的汗水,有他们心中唱不完的盘王大歌!<div><br></div> <h5><u><i>2021年4月30日中午拍摄的日,我认为,最亮点,就是我永远的父亲</i></u></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