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下来，慢慢走---鼓浪屿的路途中

苏丹丹

　　突如其来的念头，想要出去走一走，一个人，并不想有人陪伴，觉得多一个人反倒会成为牵拌，在心底升腾起从未有过的骄傲，我终于可以自由一会儿。

孤独之旅是自由的宣言，是分享给自己的幸福。

带着亚隆的《成为我自己》，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怀揣焦虑和恐慌，还有满满的忧心忡忡，当然还有一份偷偷的愉悦踏上了去往厦门的旅途。

厦门对于我的召唤由来以久，它藏在遥远的记忆里。95年在长春上学，一个老家是厦门的同班同学在那年的七月告诉我，那里特别美，特别热，每天都得冲澡，躺在家里的地板上吹徐徐的海风，听海涛的声音。

这么一句话，我觉得他讲得真洋气，我联想了好久。热热的夏季里，他穿着白Ｔ恤，花短裤躺在他们家阁楼上的地板上，窗口的风吹来，悠然自得；他走在炎热的街道，趿拉着拖鞋，在那么大个城市里慵懒穿梭。

那时我好羡慕他，他可以每年放暑假回厦门。可是我的家在黄土灰尘里，土土的，不止一次我幽怨地想，为什么我的老家不在厦门？

想了那么久的一个城市，时隔20多年才猛然想要去探望，好像为这一刻我准备了好多年，待一切齐备，说走就走。

如同自己平时的言行，有拖延的习惯。几乎每一个念头都是从艳羡开始，并不知道它已在心底播种、生根，某一天它突然长大，清晰地浮现，才惊觉这个念头已蕴酿太久，欣喜强烈的想要立刻得到它，看到它。

我在想，或许我的每一段旅程都像是向内心靠拢的一步，这一步没有犹豫，没有后撤，只有坚实和笃定。从前的某一次，那是我第一次上海灵格的课程，做练习的时候，我看着代替我的那个人走来走去，在那个圈子里来回地蹦，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随即我震惊而大受触动，原来在我内心深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所以才如此慌乱不堪，这一幕令我感到深刻而难过。

一晃几年过去，每个人都发生了各自的变化，我也一样。尽管依然还有很多未被触及到，未解决的困惑，还有驱之不去的焦虑和对自己诸多的不肯定，但较之前，我已然不复那般慌不择路和急切，一切都在渐慢下来。

厦门之旅看似悠闲，但我前期却在内心准备了许久，一遍遍攻略行程，左思右想定了28日最晚的航班。我真的不是潇洒的人，28日的上午我还在紧张地完成手头的事，其实我都已经交接，但是……我翻着备忘录：告知来访者取消本周咨询；给爸爸买药；给家协交材料；给某某提供数据……天哪，我都开始怀疑我这样忙碌是为了缓解离开的焦虑。多年来一贯如此，每当要离开，心里便不由自主地不安。

那种不确定感还在。

我将自己束缚了那么久，如今每每总会扬起一股英雄般的情怀，突破重围，追寻自由。但是当自由真的来临，却又望而却步，内心满是惶惑。就像弗洛姆名言，自由虽然给人带来了独立与理性，但也使他孤立，并感到焦虑和无能为力……所以人类一边渴望自由，一边逃离自由。

但也正如弗洛姆而言，自由是所有成长的基本前提。

那，我本次的自由之行，将是又一次对过往某个时段的道别。

终于安稳地飞行在夜晚的星空，落地的时候厦门居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点也不冷，微暖的雨滴在脸颊和发稍上平添了一份惬意。我站在机场门口的水池边等着司机，此刻才有了些微的轻松。

机场外，车子奔流不息，嘈杂的人声和汽笛声响彻在耳边，一个年轻的母亲左手拖着行李，右手拿着手机不停地打着电话，她的小小的孩子不受控制地奔跑在她拖着的行李旁，不时地会串到其他的路线上。我有些担心，生怕这个孩子不慎被陌生人临空抱走。我想要提醒这个母亲，但她根本顾不上，她只管匆忙找着车和司机对接。终于她在马路上看到了司机，一个瞬间扭头去抓孩子，这个调皮捣乱的宝宝被她一把从离她1米多的远处拎过来塞进车里，我才松了口气。

我想如果是我，我宁愿把行李扔了，我也不能撒开孩子的手。几年前我的孩子都12岁了，我带他去长沙，我的眼睛都不敢离开他，在火车站我紧紧抓牢他的手，唯恐他脱离我左右。可如今，他18岁了，使劲甩开我的手，大步朝前，远离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呆在他家乡的老地方默默地想他，回忆他的一点一滴。

　　虽然无限伤感，可是我却对我的孩子无限感激，他无私地用18年的时光来陪伴我，教会我怎么样和他相处，如今又教会我如何离开他。我们母子度过了那么多快乐、充满趣味、还有令他委屈、气恼的岁月，我眼看着他长大而又怅然若失，我唯有祝福，还有他想要的快乐和自由。

短短的等待时间给了我遐想的空间，与司机顺利汇合后，到达酒店已是深夜，这个酒店条件实在超出我的想象，将就着赶紧洗漱完毕上床睡觉，因为定了第二天早上8:30去鼓浪屿的轮渡。

天亮后雨已经停了，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洗脸的水是润润的，泼在脸上滑滑的。喜欢极了南方的水，像柔软贵气的软缎，从身体到心灵的滋养，而且是滋补，使得我对生活在南方的人又嫉又羡。

拉着行李去坐公交，在家的时候极少坐公交，出来玩，公交成为主要交通工具，并且乐在其中，省了钱还顺便赏析了路边的风景。

悠哉上车、下车，走在厦门的街头，感受着南方的温润，又有了小雨。回想起公交车上广播两次的到站信息，其中一次大约是闽南语，一个字也听不懂，比粤语还难以分辩。

到达轮渡中心，时间不早也不晚，跟随人流上船。一到船上，游客们纷纷抢占观海的有利位置，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透过玻璃窗望向大海，风平浪静，看不到一丝涟漪，兴许是我没有戴眼镜的缘故，只能看到船尾掀起的白色波浪，流畅地翻转着。远处灰蓝色的海在我眼里朦胧而模糊，一眼望不到海岸线，如剪影般搁浅的小船像个小黑点，海岸一侧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屹立在前进的左前方，周边是一群散落的小楼，如同小草对大树的仰望。哪个是红楼呢？我轻轻地笑着，传说中的人物已是逝去的繁华。

不到20分钟的时间便已到达三丘田码头，距离住宿地点只有600米的路程，除了推垃圾的平板车，没见到任何车辆，也没有看到公交站牌，顺着地图拐了三四个弯，进入了龙头路。这是个热闹地带，一大早，还不到9点，便已人来人往。放下行李出来，着手一天的行程，才知道我住在了最繁华的美食街。整条街如每个城市的步行街一样，街两边充斥着各种油炸的非油炸的小吃，各种叫卖声，各色人群。厦门已是夏季，满街的人流已像五颜六色的彩条，才刚刚接近五月，当天的气候也就刚20多度，却有不少女孩倒穿起了吊带长裙和短裤短裙，她们裸露着肩膀和胳膊，还有吸睛的大长腿，浓艳的唇彩，美丽的化了妆的面孔，醒目而出挑。虽然真正的风景是夏天的女人，但对比这个凉爽度，我还是选择盖住全身，保暖也不失好看。

欣赏风景的当口，我浏览着满目琳琅的小吃，沙茶面、蛋满灌、麻滋、海蛎煎、鱼丸、土笋冻等等，我不知所措。来时有人叮嘱我千万别吃什么面和粥，我会吃不惯的，我谨遵告诫。一大早赶轮船没有吃东西，此时听到满街的叫卖我已饥肠辘辘，迫不及待钻进一家什么面店，挑来挑去选了一个非闽南特色的面条，口感不是海鲜的，微辣的味道，还算可口，份量也比较符合我的期待，虽然少点，至少让胃会舒服很多，因为有可能接下来我抵挡不住别的吃食的诱惑，不出所料我又吃了一个绿皮火车榴莲泡芙，香喷甜糯，在唇齿间缠绕，回味无群，还想再吃一个，但是……

继续朝前，一路小吃，厦门人真能开饭店。克制着欲望，给中午的肚子留个更好的。

　　这一站我去的是郑成功的皓月园，边走边看，道路两旁矗立着一幢幢近代的小别墅，早听人说这里有好多别墅，此地一游，果不其然，别墅大都敦实而儒雅，每家连着一个小院，绿树成荫，矮丛密集。每个别墅的门外都挂着被政府标识的历史文物的牌子，准备进去观赏一番，门口的人却问我要住宿吗？我恍然这已成为再利用的商业模式。

皓月园就是一人工园，后人为纪念郑成功所建，濒临鹭江，园内有巨型郑成功雕像面朝大海，除了粗浅地感觉这座雕像建造起来很费劲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触动。

在皓月园的沙滩上驻足良久，我与郑成功一同朝向大海，坐在岩石上，翻涌的海浪冲上沙滩，没过我的脚面，静静地听着海潮，呼吸着海洋的味道，我逐渐困意难挡，真希望这样平静的坐下去，这暂时而理所当然的宁静，如此值得留恋、忘返。

　　不觉已是中午，肚子虽然不饿，还是找了一家饭店想正而八经地吃一餐。一个人的午饭既简单又烦闹，翻来翻去点了一盘子海蛎煎，老板对自己家的这道菜一顿猛夸，我不以为然，但愿别让我难以下咽就行。一盘红的、黄的、墨绿色的东西端上来，仔细确认，最上面的是番茄酱，中间是主菜海蛎子，最下面卧着一个煎鸡蛋，油滋吧啦的。食欲并不是那么好，硬着头皮勉强吃了半个，好歹吃了午饭不用惦记了。

此时我已困得不行，着急想回去休息。回到驻地，简单洗漱一番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下午5点，浪费了一下午游玩的时间，错过了多少好时光，我竟然花钱来酒店睡大觉。

夜晚的鼓浪屿海风习习，凉意满身，我着长裙飘荡在小巷子里，自拍娱乐。天渐擦黑，灯火辉煌处，美食街还在延续着白日的喧闹，我漫无目的，步行在曲里拐弯的巷子里，白日里人群穿行的街道，此时人渐稀少。路过鼓浪屿马约翰体育场，场池里黑不隆冬，空无一人。场外的中华路路灯昏暗，高大的树木笔挺垂直，每棵树的间隔便有一长条石凳，偶可见人影成双。越往前走路越黑，人越少，心里越惧，转头向着繁闹地跑去。

又随意逛了几个小别墅，大都已是商家所在地，静悄悄地做着生意。

看着手机里的攻略，决定明天早起去鼓浪屿最后一个景点，菽庄花园。

　　早上去往菽庄花园途中，想着必须吃到排长队的肠粉，再吃一个蛋满灌。像完任务一样，每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都要去品尝它的特色小吃，好像如果不吃，就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味道。

蛋满灌没有令我失望，煮鸡蛋里被灌满了一包菜和肉沫，鸡蛋膨胀得老大，还没有被撑破，吃一口到嘴里口齿生香，喝一口清淡适宜的热乎乎的汤，胃立刻被暖暖的抚慰了。

肠粉不如我想象，像个面疙瘩，没趣。

菽庄花园和网络上描述的差不多，网络里有描绘菽庄尽善尽美的景色，言词颇为华丽动听，我看了直感叹写得真好，但千人千言，那这座花园究竟怎样呢？

进入大门，一个围墙圈成的小院子，院子正中一座中式建筑住宅，被称为壬秋阁，我猜是读书的地方吗？门顶上一匾额，写着两个大字“藏海”。从房子旁侧的月亮门进入，忽入眼帘，别有洞天，暗暗觉得奇妙，这不是一江浙小院吗？假山、小桥、流水、亭榭、木板桥，最里边有别墅倚岩而建，被掩映在山木中，最远边是如龙蛇般白色蜿蜓的长桥，盘旋在山崖间。越过山岩花木，海蓝色的水平面若隐若现。我呆呆地立于门口的石阶上，手握相机却忘记了留下它的一角。

群山墨植围座着整个园子，园子里错落有致，乱而无序，但却美不胜收，每到一处皆是小景。脚踩陈旧土黄的木板桥，桥下绿色的湖面微微荡漾，红色的鱼儿成群觅食；走过木板桥便是同等大小的长方形石板，彻成一段一段横亘在湖水中央，草帽一样的凉亭如一身穿蓑衣的老翁。

现在才4月30号，来游玩的人还很少，园子里我有足够的时间细细品味。走近棕褐色的岩洞，据说这是十二生肖洞，洞如迷宫，我尝试着穿洞而行，每个小洞精雕微琢，形态各异，人在其中如猴子般追逐嬉戏，不一会儿便汗水岑岑。爬到山顶最高处，向下俯视，沐浴在阳光下的园子散发着雨后的清新，是谁这番慧心巧思？以为绿植是不经意间的长成，其实是刻意栽种，以为花朵是随意穿插，其实别具匠心；又以为墨绿色的垂条只不过是小点缀，它却又顺山岩倾泻而下，如铺满的挂毯；湖面中央，一中式亭榭，飞檐翘角；湖水绿波粼粼，日光辉耀下的小木桥泛着古朴的色泽，伞形科目摇曳而立。

从岩洞出来，转道白色花岗岩石桥上，这座曲折起伏的桥被称为“四十四桥”，我以为它四十四座，而后才知它是以主人44岁生辰而得名。我还一度怀疑这座桥是后人补建，因为于我而言，除了是白色，如蛇般很醒目盘卧于山岩外，并无特别之处。但奇在，当我走在桥上，远处的海平面一点点呈现，直至到了桥的尽头，蓦然眼前一片浩翰大海，一下子神情气爽，海阔天空。旋即醒悟到原来“藏海”是此意。

园中有湖，海在园中，却看海不见海。

　　就像才将信将疑，一点小快乐，一点小莽撞，懵懂前行，一腔小儿情怀，却突然海迎面而来，有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眼界和胸怀。两者转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多年来头一次终于深刻体会到，为什么人们比喻人的胸襟要用到海的意象。

就在此时琴声悠扬传来又戛然而止，原来人生令人惊喜激越的时刻也不过是刹那间，园子里有个钢琴博物馆，称之为“听涛轩”。

站在桥头望着海，蔚蓝色的海面金光乍现，点点波光。再次回转头去看这个奇妙的园子，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座海上别墅。

菽庄花园让我印象深刻，撩拨着我的心去向更为向往的地方，苏州园林。

接下来，该去厦门了，这一趟旅途睡醒了觉，饱腹了口欲，满足了眼福，沉甸甸、心俏轻灵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