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情

三页-我的故事很短,三页足矣

<div>野情<br></div><div>文/三页</div><div><br></div>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月亮还没完全上来,废园一片昏暗,稀稀密密的树影早已融入黑暗,偶尔响起的虫鸣鸟叫让我冷汗直冒,我想起吴妈说这废园里有吃人的长虫,咬人的白蛾精,许多精怪便在夜晚的时候窜上来,真怕暗地里摸到一条长虫又或迎面扑来一只吃人的白蛾。 我口干食燥,想哭,可是又怕声响惊动了那些藏在暗地里的精怪。我已经记不得要找那只漂亮精致的陀镙了,只想快点走出这废园。可是门竟隐没在暗处。<br><br>  胡乱的沿着墙边走数步,高高低低的野藤摩搓着我的劲脖,哭腔已经涌到了眼眶。想大呼救命,既便此刻让老爹再抽两板子我也愿意。但还是怕一经大叫那些精怪发现我的影迹把我吞了下去。 我呼吸浓重,眼泪打旋,便是决心再也不来这个可怕的废园了,哪怕老爹再把我的陀镙和竹青蜓再扔进来也不要了。<br><br>  一直找不到门,却透过草丛听到一丝轻轻的人语,吱吱喔喔的说着什么。我心跳加速,以为是那些化成人形的精怪出来了,便拔开草丛望去。月亮已升了起来,月光透过树丛散得星星点点,没看到什么妖魔鬼怪,却看到我那美丽的奶妈—吴妈。<div><br></div><div> 我不知道她跑来这里干什么?可能是为我来找那只被老爹扔来的陀镙罢?她最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定是怕我没有了那陀镙而寝食不安,今天还是她把我从老爹的板下抢走的。</div><div><br></div><div> 我疼吴妈也疼——吴妈常这样说。<br><br>  吴妈迎月而立,几缕月光照在她身上。我想,如果所有的精怪也如吴妈这般好看,兴许就没人害怕了,说不准还受人们欢迎呢?</div><div> </div><div> 想到吴妈定是来找我的。因为只有她知道我会来这里,这会我立即扔开了所有的恐惧,正待高呼时,一个黑影从树影里扑出来,与吴妈对面站着。吴妈整个人吃了一吓。我便不敢动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定是那些暗地里的精怪化做人形出来吃人了罢。而且看那人形,很像村后大河放排的金来。那黑影伸手抱住吴妈,隐隐还听到吴妈急切的喘息。我知道那精怪要把吴妈掐死了然后吞了去,但却不敢哭声来,甚至不敢朝那方向看去,怕它发现了我的影迹,连我也一并吞了去。<br><br>   我垂泪默念着有吴妈,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再次抬头看时,那黑影已经匿去,吴妈兀自在原地呆着,可能是吓傻了罢?我终是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却没想到吴妈整个人抖个不停,想是受了太大的惊吓,我只能在草丛中站起来朝她挥手。<br><br>  "少爷,你怎么在这?"吴妈颤声问道。 我没时间解释我是来找老爹扔掉的陀镙,拉着她的手就朝废园大门赶去,快快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吴妈愣愣的随我牵着走,眼光呆滞,不时又掠过丝丝惊恐,便像是没有了心的人一般。我冷汗直冒,以为吴妈的心给那精怪吃了去,所以才会如痴般六神无主。<br><br>"吴妈,吴妈。。。。。。"我哭喊着摇着她的身体。<br><br> 吴妈这才回过神来,慌乱的替我擦掉眼泪。我止住哭喊,又道:"那精怪是伤着你了罢?" 吴妈神情犹豫,吞吞吐吐,无力的摇摇头。 "那精怪像河里放排的金来,你往日到河边洗衣一定要小心他,说不准白天他就躲在河岸的茅屋里。" 吴妈唯唯喏喏的答应着。到村后时,她央我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我想吴妈定是吓傻了罢,也就答应了她。但也要求她不得把我进那废园的事跟老爹说。吴妈竟头一次跟我勾了手指,爱怜的把我抱在怀间。我立马感到她香汗淋漓和加速的心跳,就如我那次打翻了老爹的吊兰那般。 吴妈到底是吓着了罢——我就这么想着。<br><br>   这次小祸算是躲了过去,老爹问我这么晚不归是到哪疯玩去了,很自然的吴妈帮我掩了过去了。</div><div><br></div><div>    我一直认为那晚几乎吃掉吴妈的精怪就是金来,都说精怪们是不得在白天里出来的,看那金来也是白天都躲在河边的小茅屋里头,别人都说是因为秋水退却,行河放排不易是以要这样耗着直到明年春来潮涨。我却另外想着金来是精怪所以不敢在白天露头罢了。 好些次我跟吴妈到河边洗衣都看着那阴淡淡的茅屋,一点生气也没有。想那金来一定在里面昏睡,好待夜晚来临出去吃人。想着就有点毛骨悚然,看着吴妈也不时的偷偷瞧着那茅屋,表情似乎更为紧张。我更确信她是那晚上吓着了罢。</div><div><br></div><div><br></div><div> 我真的想不明白了,吴妈怎么会去割苍耳了,家里本来就不缺柴火,可是吴妈说晒干的苍耳耐烧,而且烧苍耳院里的蚊虫也会少些。虽然老爹和母亲都有些纳闷儿,但还是让吴妈去了,反正家里的活儿不多。<br><br>   吴妈便接连几天都去割苍耳,在河边的小河洲上,密密麻麻的苍耳长了一片又一片,一直以来,村里人都挺恨这些苍耳,它们一年接一年的长得多,覆盖了不了地表,草皮少了,本来是牧牛的河洲便越来越显狭小了。村民们要是在秋天柴火不继又不想到山上割草的时候便来割这成片的苍耳。<br><br>   那个很平常的傍晚,因为在沟里摔了跤,沾了一身的泥,怕回去挨老爹的板子,不敢立即回去。知道吴妈还在河洲里割苍耳,她接连几天都是掌灯的时候才回去,说是傍晚天凉能多割些。我向河洲跑去,只有找到吴妈与她一同回去,才能让我勉去这顿板子。<br><br>   趟过几乎干涸的河床爬上河洲,太阳已经从远处的山头隐去,河边一片深黛之色,四下安静,成片的苍耳从河脚一直延伸到洲顶。爬上洲顶举目远眺,却不曾发现吴妈,我想大声呼叫,可是看到河边上那间草屋,立即想到了那个我一直认为是精怪化身的金来,如果惊动了他,跳出来把我吞了下去那如何是好。于是我不敢呼叫,心里更是忐忑不好,只能沿着那些已割下的摆好的苍耳去寻找吴妈。</div><div><br></div><div>    爬在苍耳丛中,天色越显昏暗。似乎妖魔鬼怪就要倾巢而来。我希望尽快找到吴妈她一起回去,这河边是越来越让人恐惧了。手掌被硬草扎得生疼,苍耳叶也摩搓着小脸,恐惧和哭腔汹涌而至,却只能兀自忍着。<br><br>   爬到那个河洲的一个小凹处时,眼前的景象让我身如冰窖,又向上次一样紧张得口干舌燥,却忍着不敢发出声响,眼泪却扑嗒嗒的掉落下来。但见苍耳丛的深处,那个金来赤裸着上身压在吴妈身上,美丽的吴妈也是赤裸着上身,白晰的身子有些颤抖,我看着金来用舌头舔着吴妈的脸,又允着她的唇,吴妈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喘息着,偶尔有低微的呻吟。<br><br>   我知道金来就要把吴妈吃掉,就像那些抓到老鼠的猫儿一样,要尽情的耍弄一番才开膛破肚,食肉啃骨。他此时又吸着吴妈那乳白的奶子,吴妈的呻吟又重了一些,头部无规则的摆着,金来的头在她的双乳间来回拱动。 他就要吃掉吴妈了,我就要再也见不到吴妈了。我终是忍不住,泪水涟涟却又豪气顿生,在苍耳丛中站起来,大声喝道:"不要吃掉我的吴妈。" 金来蓦地一惊,腾地而起抓住衣服迅速掩去。吴妈也怪吓一声,情慌失措的抓起衣服挡在胸口,呆滞的看着我,不知所措。</div><div><br></div><div>   我呜呜的哭着,怕那金来回头再来,手忙脚乱的去拉着已经吓傻的吴妈。帮她抖抖索索的穿起衣服。吴妈忍不住呜呜的抽泣。我拉起她的手就往村里跑,连镰刀也不要了。<br><br>   吴妈的手比河水还冰冷,回到村口前便不肯再走,怎么催促也无济于事。回身看时,她一脸的清泪,我问她是不是还害怕?吴妈却没有回答,只是呜呜的哭,我说要把这事告诉老爹,明早让人拿了狗血把那金来除去,吴妈却紧张的摇头。<br><br>  "难不成那金来在你身下了咒么?"<br><br>  "少爷你还小,你不懂,就当是下了咒罢,除了金来吴妈就得给咒死了。"<br><br>  "那吴妈别去割苍耳了,远远的避着他,等来年春水涨了,让他架排去了了事。"<br><br>   吴妈忽然变得沉默,阴郁得犹如黯然的天幕,秋虫鸣声四起,该上灯了,我又扯了扯吴妈的衣角,吴妈很突兀的问:<br><br>   "少爷,吴妈辞了工回家去好么?"<br><br>   "不好,吴妈走了就没有人待我好了,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了么?"<br><br>  "少爷,今天的事儿别跟别人说,连老爷都不成,要不吴妈就得离开你回家去了?"<br><br>   "成,只是吴妈也答应我不去河边,不去割苍耳了。"吴妈犹豫了一下才诺诺的答应。<br><br>   吴妈自此没有去割苍耳,洗衣也不去河边,只是到门前的小溪里洗,相安无事的过完整个冬日又过完了年。只是一个冬日过下来,吴妈消瘦了许多。老爹问过好多回数,还请来郎中把了脉,母亲也给她炖过猪蹄和伸筋腾,只是怎么进补,吴妈终究是不断憔悴。我心疼不已,认为是那金来作祟。<br><br>   春天来得早了些,清明还未到,便下了好几场豪雨,河水怒涨,都泛黄了,邻家大叔说小河洲已经漫顶了,可能要持续好些时日,那金来的竹排也浮到了茅屋边边了,怕是要起排了的。<br><br>   我关心的不是金来的竹排也不是小河洲给吞没了,我倒是很想看看春潮涨起的河面有无长辈说的那般有一里地那么宽,往年春潮涨起的时候,都一直被老爹关在屋里,现在我却越发想去看看了,甚至忽略了那个恐怖的金来。<br><br>   偷偷的爬过几天前因为大雨塌出来的围墙豁口,一口气的跑到河边那段石垒的河驳上,冬意还未退尽,我呼呼的喘着白气,爬上河驳,终于看到了长辈说的河面,黄黄的河水夹杂着从冬天褪下的枯枝败叶呜啦啦的流去,在桥头山脚形成一个急漩再穿山而过,就像一下子隐去了似的。我高兴得哇哇大叫,在河驳上来回奔跑,猛地却给一双手给扣住了,那双长满老茧和带着河水腥味的手把我提了起来。我回头一看,正是那个放排的金来,我不能反抗,也没力气反抗,唯一能做的只是哭。可是,这寒雨连绵的天气里一个人也没有。<br><br>  被金来捉到了他的小茅屋里,他不停的向我咆哮,一刻不停的咒骂着。我不知道坏了他什么好事,兴许是让他没有吃成吴妈罢,我想这会是要被他吃掉了。 他似乎是骂累了,用麻绳缚住我的手脚,拿了一大把竹篾跃上浮在河面的竹排,一边拆换腐掉的竹篾一边喃喃的呼着"美娘,美娘。。。。。。",美娘正是吴妈,他呼唤着吴妈时的神情十分专注,但脸却像阴沉着的天空。黄黄的河水偶尔从竹排的缝隙跃出来,溅得他的脸也如河水一般,只是那双眼睛仍然活泛,夹杂着某种悲凄。<br><br>  我不知道吴妈是怎么晓得我被金来捉来的。总之吴妈扑进茅屋时我失声大哭,而金来也一脸的诧异,接着是高兴的跳起来捉住吴妈的双肩:"美娘,你答应跟我走了么?" 吴妈却没有理会他,挣脱他后要来解我手上的绳儿,我越发哭得利害了。看到金来冒火般的眼光越过吴妈朝我扑来: "小王八蛋,我把你扔河里喂鱼去" 说着就推开吴妈把我提了起来,吴妈惊呼大叫,却先一步挤出了茅屋立于河边的河岩上,嘤嘤的说:放开少爷,否则我跳下去。" 金来慌忙把我摔到地上,哀求吴妈跟她走,吴妈只是呜呜的哭着。河风让她的长发飞舞,俏丽的脸庞上嵌着泪珠,就如画片儿的仙女一般。我却从没有看到过吴妈这么伤心。<br><br>  忽地远处传来老爹呜唤我的声音,想是朝这边走来了,金来一脸的惊谔,转身冲进茅屋里把一应物品扔到长长的竹排上,然后提起一把砍刀,出得茅屋把吴妈也拉上了竹排。吴妈使劲争扎,好容易挣脱站定,她对着金来由轻声的哭泣变成嘶吼"我们偷着背着已是不该,我让你明明白白向我家老爷提亲,也不会辱没他家门声,既便你再穷再苦我也愿意跟着,只是你连这个担当都不敢,我恁地要跟你走?你敢驾着这竹排闯十八湾,却不敢为你我之事担当,还要把气怄在这孩儿身上。倒是这孩儿一直以为你是精怪所化,怕我被你吃掉而维护我,你怎么竟连一个孩儿也不如,我恁地要跟你走?" 看着金来泪水涟涟,却突地站起来,一刀一刀地确那些绑住竹排的绳子,:"美娘,你跟我走罢。这些有钱人家,哪有什么开恩,你是贪恋安逸富贵了不是?还是他老子许你做姨娘了?"<br><br>  吴妈绝望的看着金来,竹排已经开始移动,金来突然跃起把吴妈推到了竹排上,眼看吴妈就要离开,我大喊着朝竹排跳去,感到自己掉落在冰冷的河水中,并慢慢沉去,之后便不省人事。<br><br>   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吴妈的头七了,母亲说,那天我掉进了河里,吴妈也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把我托起推到了岸边,只是她自己却爬不起来,沉到了河里。那金来见吴妈沉进水里,只是跪在竹排上啕嚎大哭,任同竹排卷到河心撞上河岩,也沉进了江里。 我实在是不相信再也见不到吴妈的,伤心的不断垂泪。<br><br>   下午,阴雨还未散去,我坚持要跟母亲去河边给吴妈烧通宝,长辈们拗不过,也就让我跟去了。河水仍然夹着枯枝败叶,仍然冒着腥气,河面仍然那样宽广,一点不曾有什么变化,只是我再没有那样的兴致。<br><br>   母亲点着的裱纸"哧哧"的燃着,烛火摇曳,蓦地一阵风吹来,吹起的裱纸灰旋着飘满了整个河面,在我转身跟母亲回家时,我分明看到,美丽的吴妈在河的那边朝我微笑……</div> 后记:在我们老家,未经婚配而苟合的男女情事均称之为“野情”,当然,这只是在民智未开的年代,当下只要两情相悦,旁人怕也不好道德绑架。<div><br></div><div>这是一篇多年前写的小文,适逢翻起,略略看了一遍,多有不通和重复之处,遂做了订正,寥以自娱。</div><div><br></div><div>这篇小文的素材来自于村中传说,当然是爷辈的故事了,废园便是我们村中称之为“糖竂”的方,“糖竂”的前身听说是一富贵人家的遗处,合作社年代被村民改成了榨糖的作坊,遂称“糖竂”。那时,每每到了冬日,日间祖父母都躲在屋子里烤着火,做着来年盘算或缝缝补补,期间便聊起很多往事,那“糖竂”的事情便是最多的,听得多了,便听到期间传说的一段情事,略略加了些想象,便成此文。</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