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好摄的美篇

三峡好摄

一次终身难忘的采访

2020年9月，我与张学元编写的《兴山记忆》出版后，我们专门给王宇红大姐（开国大将王树声之女）寄去5本。没过几天，宇红大姐来电话说，书中写到的几位英雄及其后代，凡认识的，她都给她们各寄了一本。她还特别提到了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温敏阿姨，说温阿姨看了书非常高兴，跟她讲起了她的战友黄淇和李薇……事有凑巧。今年刚好是建党百周年，为了庆祝这伟大历史时刻，年初，县里便组织安排，拍摄一部兴山党史纪录片。作为摄制组的成员，我马上想到了温敏阿姨，她和她的战友们的事迹，不正是党史纪录片所需要的重要历史素材么？经宇红大姐的引荐，我很快就联系上了温敏阿姨。可，事出所料，温阿姨因心脏问题正在住院，我的采访不得不延后。直至今年4月，温阿姨仍在医院，但告诉我们，说自己能坚持住，同意采访。于是，我们摄制组一行于4月15日从兴山出发，16日下午3点赶到了河南省郑州市温敏阿姨的住所。让我们感动万分的是，90岁高龄的温阿姨竟早早在大门口等候。事后我才知道，温阿姨因心脏问题一直在住院治疗，3月30日才做完心脏起搏器手术。为了接受我们的采访，她特意提前两天向主治医师请了假，从医院回到家。 老人家精神矍铄，思维清晰，她的陈述，一下把我们带进了战火纷飞的年代……

这是湖北兴县老区同志在王树声大将女儿王四毛的带领下來到河南郑州市采访中原突围90岁老兵温敏的照片。

…我的老家在河南省伊川县吕店乡温沟村，地处豫西抗日根据地。1937年底，身为中共地下党员的我大哥温德庆，和区委委员张思贤一起，在我们村创立了第一个党支部，我母亲姬秀莲和我大姐温德章同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我二姐温德勋、三姐温德珍也相继参军和入党，我家成为太岳军分区地下党联络站。受家庭环境的熏陶，我盼着有一天也能参加八路军，亲自去打鬼子。当时，我是温沟村在伊川吕店完小的唯一女生，可是完小还没毕业，日本鬼子就打到了豫西，学校被迫解散。1944年底，我听说了皮定均率领豫西抗日先遣队支队从山西境内强渡黄河，南下豫西打鬼子，司令部就设在登封东白粟坪的消息。一天夜深，我瞒着家人，身着粗布衣裤，脚穿为父守孝的白布温鞋，只身朝着登封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找到豫西抗日先遣支队司令部。一进门，我就大声说：“我要参加八路军！”可部队的干部一看见我就说：“小姑娘，你年纪也太小了，当兵不合适，还是赶紧回家吧。”一听人家不要我，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正闹着，恰巧张思贤走过来，他当时担任伊川县县长兼独立团团长。一见到他，我马上破涕为笑，心想，张思贤不仅是我家的常客，还是我在完小上学时的校长，他一定会帮我的！果然，经他和皮司令沟通，我如愿当上了一名抗日小八路。那会，我差两个月才满14周岁。1945年10月，抗日战争胜利不久，蒋介石伺机发动内战。为避免内战，中共中央令河南军区撤出豫西根据地，南下桐柏，与李先念、王震等部会合。王树声率河南军区六个支队约一万人，于1946年1月抵达桐柏会合。三大主力组建成中原军区，下辖两个野战纵队，一纵队司令员由中原军区副司令员王树声兼任。温敏被编入一纵三旅政治部宣传队任宣传员,3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开启了革命征程上坚实的一步。1946年6月蒋介石彻底撕毁“停战协定”，中原军区突破五倍于我的敌军包围，开始了“中原突围”。随部队经历了平安铁路突围的赤膊白刃后，温敏和同志们向武当山挺进。面对横亘在眼前的襄江，小船、大部队、战马一齐强渡，温敏所乘的小船被炸起的巨浪掀翻，最终被战友捞起才捡回了一条命。还没有从血浪翻腾的鏖战中回过神来，部队又向渺无人烟的千家岭原始森林行进。野兽出没不足为奇，让老人记忆深刻的是与狼队擦身面过：一群大灰狼头仰得高高的，拖着大尾巴，目不斜视，擦着温敏的身子逛大街般地悠然而过。由于部队人数众多，狼群亦不敢轻举妄动，温敏就这样静静地数着、看着，享受着这“与狼共行”的时刻。 原始森林中的行进并没有停歇的时候，战士们边走边睡。温敏也站着打个小盹儿，当她醒来时猛地发现，原本走在前面的那个中等个头，突然变成了一个大高个。待她跑上前看，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大高个”竟是纵队一号首长王树声，拄着一根大木棍，睡得正香。在得知他俩脱队后，王树声命令温敏向前跑步联络部队。作为首长的“特别联络员”，在漫无边际的幽暗森林中，温敏沿着前方战友折过的树枝藤蔓，在崎岖的山路上跌跌撞撞地拼命向前赶，几个小时后，终于赶上了大部队，传达了“暂停前进”的命令。温敏和首长在手脚并用的行军路上开启了一段原始森林中的“革命漫谈”。得知她的基本情况和参军经历，王树声感叹道：“你是这次中原突围最小的兵了。”接着，首长又从突围的艰苦谈到敌人的残暴，说“革命是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革命就意味着牺牲。”“只要同敌人坚持坚决的斗争，坚定党的信仰，我们就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在随后的行进中，经历了疟疾侵身、枕尸而眠，1946年8月，温敏被任命为谷城、南漳、襄县中心县委文书。随着形势的恶化，是年隆冬，在保垒户村民李大道的掩护下，依然身着两件单衣的温敏藏身于离李家二里路的一处野狼洞中。1947年春节，大雪连日，怕雪地留痕，李家人无法送食，温敏独自一人蜷缩于密林深处的野狼洞口，用冻烂的双手捧起寒风刮来的积雪，一口一口地咽下去。没有独怜其身的悲凉，回想起曾经朝夕相处的宣传队姐妹，或纵身跳崖，或拼死殉道，或流离乞活，或被捕人狱，不同的“命运”，对于温敏来说是殊途同归的鼓励与力量。思念、牵挂、祈愿，对亲朋战友，亦对革命战争、祖国人民。温敏阿姨回忆起战友李薇和黄琪时格外伤心,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李薇，原名刘钦瑜，1921年生于四川江津白沙农村，1942年考进设在重庆北确复坝的大学新闻系。1945年春，她由南方局输送到新四军鄂豫根据地，先后担任《襄河报》编辑、《七七报》记者和农村工作队队员。1946年春在中原民主建国大学学习后，被分配到部队的一个文工团。随后，随军突围鄂西北，转战于房县、兴山、竹山和均县一带的时候，因病无法随军活动，由组织安排隐蔽在农民家中疗养。从此，与组织失去联系。据解放初曾担任过均县县委书记的刘瞻回忆说，“李薇当时的生活苦不堪言，将近一年在深山里的洞穴中度过，粗糙的粮食也很少，长年吃不到一点盐，一年里有半年只能以糠稗和野菜充饥。因此，头发全变白了，人们称她是‘均县白毛女’。此后两年半，她仍然主动地向农民群众进行宣传教育工作，与当地群众水乳交融。均县(今湖北丹江口市)解放以后，她终于在1949年3月归队，先后做地方工作、新闻工作和妇女工作。总之，她是一位很好的同志，工作积极认真，对人亲切热忱。她在鄂西北几年的苦难经历，不是一般同志能经受得了的。” 黄琪是一个很漂亮勇敢的姑娘。1947年1月，蒋军以优势兵力加紧“围剿”鄂西北人民军队的时候，黄琪在第三军分区司令部任秘书，兼做宣传工作和群众工作。1月19日晚上，敌人“围剿”第三军分区，她随部队突围，21日晚，突破敌人的封锁线，到达房县分水岭和两道河。部队已经两天多没吃没喝了，决定在这里吃饭，短暂休息。黄琪坐下来，利用大家休息的间隙，继续编写向群众宣传和鼓励战士斗志的歌词。22日刚吃完早饭，枪声响了，敌人追到了两道河，包围了军分区部队驻地。部队当即集合突围，黄琪和一部分指战员跑步冲上山岗，敌军尾随而来。在激烈的战斗中，黄琪不幸左腿中弹，身负重伤，仍赤手空拳地与敌人拼死搏斗。由于寡不敌众，黄琪不幸落入敌人手中，惨遭杀害，残暴的敌人还将她那不屈的头颅割下，挂在树上示众。温敏阿姨说：“虽然我们夜以继日地连续跋涉，好几天吃不到一顿饭，连喝点野菜汤也难，但战士们斗志昂扬，打起仗来都很勇敢，个个都不要命。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对党有坚定的信念，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党的事业，吃再大的苦，甚至牺牲生命，也无怨无悔。我们始终没有忘记初心，所以我们不怕流血，不惧牺牲，遇到敌人就仇恨满胸，怒火万丈，拼死也要消灭他们。革命就是这样，革命就会有牺牲。只有经历了战争，我才真正懂得，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更没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百年兴山党旗红      温敏题

采访接近尾声。

我们恳请温敏阿姨为兴山党史纪录片题写片名，她欣然答应，随即到书房写下“百年兴山党旗红”七个工整的大字。拍摄完毕，温敏阿姨还专门为我们复印了不少关于有关解放战争的史料。就这样，温阿姨便走进了兴山县的党史纪录片，对她的采访，给我们摄制组上了一堂最好的党史教育课，并由此更深切地理解了“不忘初心、牢记使命”。采访结束，在返回兴山的途中，温敏阿姨的形象一直在我脑海里萦回。一位巾帼英雄，为什么在90岁时仍然热情似火，慷慨激昂？那是因为，初心已融入她的灵魂，使命已化作她的脊梁。

90岁的老八路温敏

（ 人物档案：温敏，女，1931年5月生于河南省洛阳市伊川县。少女时即参加中共太岳军分区地下党联络站抗日活动，1945年3月成为豫西八路军皮定均抗日先遣支队战士，同年8月参加登封对拒降日军最后一战，1946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6月起参加“中原突围”。1992年离休前，任河南省政协办公厅纪检组组长、河南省政协提案委员会专职副主任、河南省政协六届委员会委员，获得多项荣誉。2017年被中共河南省委老干部局评为“时代老人”。）

作者：兴山县人大办袁选国 2021年4月17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