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院中几棵树(散文)

蓝文柯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觉得家中的院子很大,大得整个世界都可以装在里面。</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中,老家的院子里面曾经有一些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棵是桐树,长在老房子堂屋前面偏东一点的位置。</p><p class="ql-block"> 老房子还没盖起的时候,父亲就在新平整的地基上栽种下一棵桐树。后来建房子的时候,来回运送木料砖瓦要绕着树走,人们都说这棵树碍事,想把它挪走,可是父亲不肯答应。他说,桐树干净挺直,是寓意吉祥的树,不是说“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嘛,我要让这树在这院子里陪着儿子们长大,看着他们结婚生子成家立业。</p><p class="ql-block"> 房子安梁的时候,鞭炮响了起来,父亲把一串铜钱用红线拴在房梁上,然后站在房梁上从长方形的大簸箩里拿出一个个喜庆馒头向下扔,引得下面的孩子们四处追逐争抢。那欢乐的场景,我至今还记得。</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村里有名的泥瓦匠,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生病,心气正高,对家庭的未来满怀着美好的憧憬与希望。</p><p class="ql-block"> 后来房子盖起来了,可是父亲却走了。桐树一天天长高,主干超过了北屋的房檐,从开始不盈握的一根柔弱的树苗真正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它一年年地站在那里,用慈爱的目光俯瞰着院中的一切,庇佑着院中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桐树的根稳稳地扎在地下,它的躯干挺直,树皮光滑,微微泛着青色,纹理细密,几乎看不到疤痕,它的枝条纵横而不杂乱。</p><p class="ql-block"> 春夏之交,桐树上开始生出一串串紫色的花朵,像一个个小喇叭,蓬松烂漫,恣意开放,引得许多的鸟儿在它枝头啁啾雀跃。夜幕降临时分,院里总是氤氲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淡雅的香气,令人为之陶醉。</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正午,天气异常闷热,人们在屋子里一刻也待不住,于是都跑到屋外桐树下面来乘凉。桐树的树冠如一把大伞张开,密密的大大的如荷叶一般的叶子重重叠叠遮蔽了半个院子,给饱受炙热熏烤的人们带来清爽的凉意。</p><p class="ql-block"> 有时下点小雨,人们又可以躲在桐树下面不用着急进屋,听听雨打桐叶的“嗒嗒”声更是一种美好的享受。</p><p class="ql-block"> 桐树下面是我童年时自由玩耍的天地。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手机网络游戏,孩子们只好寻找属于自己的乐趣。看蚂蚁搬家,看知了褪皮,听哥哥讲公冶长的故事,夜晚点数天上的北斗七星,听院外不远处坑塘中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阵阵蛙鸣……桐树陪伴着童年的我,让我感觉到大人们无法拥有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可惜的是,后来联产承包之后院里要打麦晒粮,不得已只好把桐树锯掉了,然而直到多年以后在桐树原来生长的地方我还能看到树根的痕迹,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桐树在我心中的印象愈发清晰深刻。</p><p class="ql-block"> 尽管后来我也知道,老家院中这棵桐树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梧桐树,而只是一棵泡桐树,但每当读到书中有关梧桐的章句,内心总会泛起一阵阵涟漪。</p><p class="ql-block"> 感触最深的是宋代晏殊的一首《梧桐》诗:“苍苍梧桐,悠悠古风。叶若碧云,伟仪出众。根在清源,天开紫英。星宿其上,美禽来鸣。世有嘉木,心自通灵。可以为琴,春秋和声。卧听夜雨,起看雪晴。独立正直,巍巍德荣。”</p><p class="ql-block"> 细细品味其中每一个词句,真的感觉诗人所描写的就是老院中那棵桐树,也许这就是一种共鸣吧。</p><p class="ql-block"> 树就是人,人也是树,桐树身上寄托着人们对高尚人格和人生理想的追求,也包含着人们对美好未来的一种期望。</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院子里的另一棵树是梨树。那棵梨树是姐姐们还没出嫁的时候种下的,就在院子中间偏西靠近小径的位置。</p><p class="ql-block"> “桃三李四杏五年”,几年的时间梨树就会开花结果。那时我在上小学吧,一家人都在忙碌,院中的梨树成了我最相契的玩伴。</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那棵梨树不大,树干一直是小碗儿一般粗细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三四月份,梨花绽放,“满院朝来白雪香”,蜂蝶飞舞,梨花似雪,清新脱俗,令人爽心悦目。到了秋天,梨树上挂满了果实,从焦绿慢慢变为澄黄,一只只安然自在地躲在叶子下面。</p><p class="ql-block"> 读书厌倦的时候,劳动疲乏的时候,心情郁闷的时候,轻轻从树上摘下一枚梨子,咬一口,凉气和香气一起沁入心脾,既解渴又解饿,大快朵颐,神清气爽,一切的烦恼烟消云散。</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在那物质贫乏的时期,那棵梨树最大满足了我对美好果实的一切渴望与遐想,所以</span>直到现在我都对它念念不忘,心存感激。</p><p class="ql-block"> 后来教书时,有学生问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蹊”字是什么意思,我当时心头不觉一震:这“蹊”字不就是老院家中那条小路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家中院子西南角的位置有一棵老榆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下的。</p><p class="ql-block"> 桑柳榆槐是我们当地房前屋后最常见的树木品种,人们栽种这些树木就是希望它们能够成材以作家用。榆树适应性强,在什么贫瘠的地方都能成活,而且长成后的榆树木质坚硬,有时候我们把脑筋不灵活的人就称作榆木疙瘩。</p><p class="ql-block"> 院中这棵老榆树的样子并不好看。尽管每年春季有几天榆钱成串晶莹玉润,可是榆钱很快就枯萎了,一年大部分时间里,榆树叶子干枯稀疏,实在谈不上什么美感。</p><p class="ql-block"> 在我印象里,榆树总是一副深沉倔强的样子。它的树干略微有些弯曲,像在挣扎;它的树皮纵裂很深,像一条条沟壑;它的枝杈不多,枝条凌乱,四散旁逸。</p><p class="ql-block"> 大哥高中毕业以后,身体并不强健的他开始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他先是在生产队当了一段时间会计,偶尔还帮人修理点收音机之类的东西。后来生产队解散,实行包产到户,各家粮食打的多了,口粮问题有了着落,可是终究难以解决家庭困窘的现状。经过一番考察和思考之后,大哥决定学做木匠。</p><p class="ql-block"> 没有木材,大哥就地取材;没有工具,大哥因陋就简;没有师傅,大哥慢慢摸索。从小板凳、小木箱做起,大哥不惧怕失败嘲讽,就这样,聪明能干又肯吃苦的大哥竟然无师自通,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木匠师傅。</p><p class="ql-block"> 技艺日渐成熟,渐渐积攒了一些资本,大哥开始购买木材,打起了家具。板材买来了,需要破成一根根可用的木料。大哥选中了院墙边那棵榆树,他把木板固定在榆树干上,用漏斗在木板上弹好墨线,然后用大锯艰难地把一块块木板锯成一根根木材。</p><p class="ql-block"> 从此,“吱吱呀呀”“叮叮当当”的声音就从早到晚地唱响在院子里。一斧、一凿、一锤、一钉,一张张方桌、一只只炕琴(那时农村放在炕头上用来盛放被褥衣物等的一种木制家具)、一件件写字台就从老榆树身边诞生,走进了千家万户。</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大哥偶尔会开个玩笑:“我打的家具,得帮助多少人娶了媳妇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的确,这还真不是吹牛夸张。大哥打的家具虽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显得有点粗糙,但庄户人买这些家具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为了挡挡门面,能够顺利地把新人接进家门。物虽不够完美,可是结实耐用、价格便宜就足够了。</p><p class="ql-block"> 大哥的家具卖得很不错,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老房子也可以重新翻盖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对那棵老榆树来说,天天和斧锯为邻,遭受误伤是难免的,不长时间榆树干就像大哥的手一样伤痕累累。可是树不会说话,它只有默默地坚持着承受着。直到有了电锯,大哥工作的强度减轻了一些,老榆树才终于得以解脱。后来修建配房的时候,满身刀砍斧凿印迹的老榆树的主干用做了配房的檩条。</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以为,家中生活境况的改变除了一家人的努力,其实也有那棵老榆树的功劳,为了我们家,它也算是倾尽全力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家里翻盖新房后,在进门的影壁墙后面,还有一棵树。那是一棵枣树,家乡沟沟坎坎随处可见的一种树。</p><p class="ql-block"> 也许有人认为枣树有枣针会扎人,令人难以亲近,殊不知枣树却是最朴质和具有奉献精神的一种树。</p><p class="ql-block"> 到现在还记得,从小接触的第一个谜语是母亲教的:“南山有群猴儿,一竿子下去乱磕头。”这其实所描写的就是家乡人们打枣的情形。</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家乡枣树多,秋高气爽的时节田野里人们欢声笑语,打枣竿子上下飞舞,枣子在地上四处乱蹦,那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影壁后这棵枣树原本只是一根枣枝,好像是母亲从后院南墙边挪过来的吧。把它随便插在地上,浇一点水,不用特意施肥,不用整形修剪,就那样自然随意地生长起来。</p><p class="ql-block"> 枣枝长成了小枣树。五六月间,它开始生出米粒般鹅黄的小枣花,后来,绿叶下面长出几枚小枣,开始是绿绿的,毫不起眼,枣子渐渐长大,中秋前后,开始透出一抹红色,绽出一些细纹。摘下一枚来品尝一下,“清脆可口”是最好的评价。</p><p class="ql-block"> 后来,枣树越来越高,它伸展开越来越多的枝条,树上结的枣子也越来越多,母亲却一天天衰老了。母亲生病卧床的时候,兄弟姐妹轮流回家照顾,最辛苦的其实还是家中的大嫂。</p><p class="ql-block"> 送走母亲以后,每次秋天回家即将返城的时候,大嫂总是不忘从枣树上摘一些枣子让我们带回。朴实简单的大嫂总是这样说:“尝个新鲜,或是醉个酒枣儿,家里枣树上的枣儿,好吃。”</p><p class="ql-block"> 是啊,枣子的味道里有故乡的味道,有家的味道,有母亲的味道。虽然父母都不在了,可是,兄弟姐妹一家人的亲情是永远也割舍不断的。</p><p class="ql-block"> (文中图片转自网络,对原作者一并表示感谢。)</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