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恋～恩师的夙愿

刘稚南

接到士晖兄的来电，我即刻联系常州老蒋，并下单购买上海赴常州的高铁票。因为临近“五一”，今年的小长假车票、机票都格外抢手。经历了2020一年的疫情，憋屈坏了的百姓假此小长假，纷纷外出，来一波“报复性”出游，各种大交通均已一票难求。......待我抵达常州，东道主已早早等在出站口。士晖夫妇乘坐的火车还得有半小时才能抵达... 作为常客，龙城*的景点我熟稔在胸。但久居京城的士晖，算来是第三次入常，而嫂子则是第一次来毗陵。如何安排他俩的旅程，我和老蒋商量，实在是难以兼顾。嗨，甭管了，待他们抵常后再定吧。主要是听嫂子的，这时候，当当“妻管严”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我太太叫要上班来不了，若真来了，我还不都听她的？（注：常州又称延陵、毗陵、武进、中吴、龙城等）接到士晖夫妇后，我们就驱车去中吴宾馆。趁着路上聊天的空闲，我问士晖和嫂子有何打算？嫂子大度，说“入乡随俗”，反正第一次来，看啥都新鲜。然而，士晖的一个问题，就使土生土长的老蒋夫妇犯了难。 士晖问：“你们可知道武进有个卞家村，我想去那儿看看”？...沉默...还是老蒋反应快，来了句：“您问的是哪个卞家村？武进应有好几个卞家村”。查完“高德”的我说：“老蒋又信口开河，中国有好几个卞家村，但武进地图上标着的只有一个，且离我们住的酒店不远”。至此，士晖才吐露出原由。他的恩师是出生于天津的常州人，听说他要来常州，远在悉尼，且年事已高的恩师就托他帮着找找故里，拍几张照，了却寻根的心愿。 正是苦楝花开的季节。农谚认为，“谷雨花信：一候牡丹，二候荼蘼，三候楝花”，即苦楝花开，春将逝去。又因苦楝与苦恋同音，所以这树，给人以相思、哀愁之意。时不我待，说找就找。第二天上午我们就按图索骥寻着“卞家村”而来。 经导航指点，我们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位于城北的“卞家村”。进村一问方知，这里的地名虽叫“卞家村”，却没几户姓卞的。这位不知名的卞姓大爷告诉我们，这里不是卞家的祖莹，虽然名叫卞家村，但卞姓后裔并不多。真正、正宗的“卞家村”叫胜西村，那里绝大多数村民都姓卞。每逢中元，那里都会组织声势浩大的祭祖活动，全国各地的卞氏后裔也都会云集在那里。 按着卞家伯伯的指点，我们又驱车赶往位于城南的胜西村。来到村口，一道栏杆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一问，这里只出不进。这是因为建设新农村，昔日四通八达的村落也都按着城里小区的范式进行了规整，车若想进村得绕到村东。我们赶紧下车打听，拦住一位骑着自行车的老汉问：这里是不是卞家村，卞家祠堂在哪里？巧了，这老汉就姓卞！他告诉我们，卞家祠堂在一公里外的胜西公园里。很快我们找到了卞氏祠堂，只可惜，已临近中午，看祠堂的人回家吃饭去了。铁将军把门，进不去。正在令我们扫兴之时，前面遇到的那位卞姓老汉，骑着车赶了过来。他告诉我们：你们可以去卞家祖莹看看。 卞氏祖莹坐落在祠堂的西边。这里是当地政府为传承历史，保护和发扬中华民族的物质文化遗产，在圣西村整体搬迁后，特批的40多亩土地，供卞氏族人将卞家的英豪移葬于此。 这座富春桥及原葬于东山坟的卞长卿、卞奫、卞氏祖墓一并迁于此。 桥中央这块花岗岩阴阳鱼就是老桥上迁移过来的。 墓前的照壁上题有“天高地厚”四个隶体大字。 卞氏祖莹主穴里安葬的是卞长卿。据百度，“卞长卿（1086-1129）者，字巨夫，东晋武将卞壸二十六世孙。居汴梁（开封），大观二年（1108）举孝廉，入秘书省，累官至殿前侍御史、都统制兼兵部尚书、知洪州参谋军事。靖康耻变，扈驾南渡。建炎三年（1129）宋高宗南迁途中，自瓜洲徒步前往镇江，金兵猝至，长卿率部搏战于扬子桥，身披重铠，出入矢石，败金兵而身负重伤。二月甲子日卒于南迁途中常州。高宗痛悼褒恤，以扈跸功赐葬城南四十里永胜西乡徐司徒巷，谥忠勇，诏东平仆射吕颐浩碑其神道。子孙守墓，聚族而居，遂成郡南望族”。 其后，卞氏族人即以此作为基地，繁衍生息，至今已近900年，至57代传人。祖莹中还葬有历朝历代，对祖国、家族产生过影响的先人十余位。其中有名震京师的忠义乡绅逸公卞奫；种德自勖的真公卞真；耕读传家的东坡公卞奭；耕读自娱的乐静公卞爽，以及获得乾隆御赐“清标彤管”匾额的贞洁孝妇毛孺人之墓...... 就在我们悼念卞氏先人之际，那热心的卞姓老汉悄悄地用手机唤来了祠堂的负责人——卞长有。 这是座三进两院的祠堂，奠基于2015年十月一日，由居住在世界各地的卞氏族人捐款建成，名曰卞氏大宗祠。 踏进祠堂，映入眼帘的是由原南京军区司令朱文泉上将题写的“忠孝堂” 门额；《重建祠堂记》则由原南京军区副司令徐承云中将书写。 享堂里神主排位上供的是卞壸、卞长卿。经考，卞姓源于姬姓，出自黄帝裔孙吾融之后，属于以国名为氏。历史上，卞氏名人也不算少，如上古隐士卞随，得知商汤将以天下赐予他，不惜投河自尽；春秋时鲁国大夫卞庄子；传国玉玺和氏璧的发现者卞和等。因传承失序，后人遂皆以卞壸为鼻祖。卞壸（281-328）字望之，济阴郡冤句县（今山东省菏泽市卞庄）人。东晋时期名臣、书法家，中书令卞粹之子。少有清名，不应朝命。永嘉年间，卞壸出任著作郎，袭封成阳县公。永嘉之乱后，投靠徐州刺史裴盾，出任广陵相。投靠安东将军司马睿，出任丞相从事中郎。东晋建立后，出任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教导太子司马绍。晋明帝即位，迁吏部尚书。平定王敦之乱，受封建兴县公，出任领军将军，选为顾命大臣。晋成帝登位后，出任尚书令，联合外戚庾亮共掌机要。礼法自居，纠正当世，不畏强权。咸和三年（328年），带兵平定苏峻叛乱，以身殉国，获赠侍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忠贞，葬于南京朝天宫西侧。晋卞忠贞公父子三人英勇就义，演绎了中华民族“忠孝贞”全节的家族忠烈史。历代受到人们的敬仰、尊崇。卞忠贞公父子是爱国主义、民族精神的优秀代表人物，是爱国主义家族精神的千古典范。卞壸后裔秉承“忠孝传家”的家族遗风，将家族堂号为“忠贞（孝）堂”，成为历史上以忠孝责任的价值信仰，培育“忠臣孝子”的“忠贞世家”。（摘自百度） 寝堂里供奉的是这次建祠捐款人的长生牌。卞忠贞（壸）、忠勇（长卿）的专祠始建于南宋，清雍正九年由卞氏家族提请官府批呈，至乾隆礼部颁照，着卞氏嫡裔卞颖赴京领照，重建于常州胜西古街。乾隆三十一年起，常州府官员春秋二季奉银致祭。后因年久失修而拆除。 修族谱是卞氏家族千年不辍的优良传统。此次，结合宗祠的重建，卞氏后人又重修了族谱。 这是他们第十三次修族谱。前一次修族谱还是民国二十九年（1941年）。当时旅居天津的卞氏后裔还专门送来卞氏北迁一世祖渭珍公（大瑛）的遗言。康熙五十四年（1715），江苏常州武进书生卞大瑛（渭珍）身为幕僚来到天津，在此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八十一岁寿终正寝仍无缘回乡，故嘱子孙向海而葬，南望故乡表思乡情。渭珍的后裔，不负先人，没多久就跻身天津八大家之列，在商界、教育界及反帝斗争中为津门填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身处常州的卞氏后人，也未辜负渭珍公的期盼，将渭珍公的遗愿立碑以致念。此碑现仍立于宗祠寝堂的门左侧。津门的卞族后人每年都会汇来一份香火钱，有卞氏族人回常省亲也定不忘前来洒扫、祭奠。 74岁卞长有如数家珍般给我们讲述卞家的历史，并打开橱门拿出族谱帮我们寻找士晖恩师卞学诗的记录。据《卞氏族谱》记载，“学诗，行卅九，字惟礼，本科，北京汇文中学副校长，高级教师。市级先进工作者，受胡耀邦赵紫阳接见...女小凡，晚年定居澳大利亚”。 提起恩师，士晖不无感慨地说，没有卞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当年在中学，受文革影响，好动的士晖整天调皮捣蛋，时不时被“二宣”（军宣队、工宣队）关进“小黑屋”。此时，卞老师出现了，他并不因孩子顽皮而嫌弃，却循循善诱地引导他们发挥各自的“特长”。他发现士晖脑子灵活，逻辑思维能力强，于是他不停地给士晖开“小灶”，每天给他出数学题。很快，士晖就迷上了解题...至初中毕业，在卞老师的推荐及坚持下，“顽劣”的士晖留校当起了数学老师。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他就考进了北师大数学系。 自古，卞氏一族就有“躬耕传家”的习俗。不论是富甲一方，还是身无立锥都不曾忘怀。在毗陵胜西里，左有三元石坊，右有兄弟同科牌楼。有段佳话，流传至今，既传神又励志。话说明初，富甲常郡的卞家老爷，委托来自慈溪的皮匠回乡时帮其延请一教书先生。众人皆哂之，卞公却不以为然，曰：此公人虽下贱，但谈吐不俗，绝不负我。果然，不久皮匠就为卞老爷请来一位商姓书生。此先生颇有酒量，人们担心他只是个“酒篓子”，没有真才实学。然，自显示过酒量后，先生再也不喝酒，每天悉心教导卞家两后生。卞老爷在边上看得纳闷，问：先生如此好学问，为什么不在家乡考功名呢？先生无奈的摇摇头说，老母在堂，家贫难以生存，只能耕作无暇苦读。待自中秋，商先生回家省亲，发现家中发生了很大变化，老母不仅丰衣足食，家中也凭添了不少日用器具。正纳闷间，老母开言告知内里。原来这一切都是卞老爷派人来干的。商母说：遇上那么好的东家，你还回来干啥？应该竭尽全力的教好卞家两孩子，让他们考取功名才算有所回报。于是，商先生几年不回故里，一心一意教育辅导卞家弟子。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年商先生携二弟子共同参加科举，并一同中举。后经努力，商先生“三元及第”，成为有明一朝仅有的两个获此殊荣中的一人。于是也才有了前述那两座牌坊。这位商先生就是明中期的名臣商辂。 迄今，卞氏后裔在教育和医学，以及政界涌现出一批业界精英。 怀揣对恩师的无限感激与敬意，士晖热情地拉着恩师的族人卞长有，拍了张合影。 走出祠堂已过正午，好客的卞长有盛情地邀请我们去他家吃午饭；而我们也力劝他跟我们去一起用餐。彼此推辞了一番，带着恋恋地不舍和满满地感激，我们与卞大哥握手告别。虽然花了近半天时光，但它的意义已远超参观一处名胜。别的不说，就如这卞氏对祖墓近千年的坚守；对祖宗祖训的膜拜；偶遇这三位卞姓后裔的热情、朴实与真诚...都是值得我们深思、反思的......再回头，但见祠堂正墙两旁，“忠勇家风，宽仁世泽”八字祖训，目视着我们远去...... 刘稚南2021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