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灯距这里20公里,之字形山路,山势陡峭。五个苗寨散落在山谷中,民居全部用石头和土坯砌成,是一个既保持完好,又通公路、接近于‘原始’的苗族山村。<br><br>4月21日下午,三人坐在凤凰古城临江客栈的阳台上边喝茶边讨论第二天行程。雨丝风片中,江面浮动着雾气。距五一黄金周还有十天时间,但是由举着小旗导游带来的旅行团一个接着一个。<br> <h5><b>(凤凰沱江。)</b></h5> 在我对凉灯做描述时,朋友的夫人正在翻看黄于纲的《凉灯 山这边的中国》。<br><br>这本书封面的基调是黑;插图,也就是作者的油画,背景是“隆重的黑墨”;由若干篇记述组成的文字,说的是沉重的“黑色”故事。<br><br>身为画家、在这个山村生活、绘画十余年的黄于纲坦言:“黑,这个字有着极大的包容性,它深重,它美妙,它戏剧性强……”<br><br>“明天早饭后去。”朋友的夫人合上书,语气肯定。<br><br>是我的描述,还是书中那令人窒息的“黑”让他们做出决定?<br> <h5><b>(《凉灯 山这边的中国》 作者:黄于纲)</b></h5> 第二天早晨九点半,经过半个小时平坦公路的行驶,车子到了山脚下,山、水、房屋,全部隐藏在浓雾中,如同进入一个虚幻的世界。<br><br>闪亮如镜的水田、曲线与直线搭配的田埂、农民在插秧,躬下的身影在袅袅青烟中的缓缓移动。<br><br>下车走向稻田,小心翼翼侧身在湿滑的斜坡上挪动脚步,黄白两条狗喊叫着从大树后冲出来。没有害怕,反而觉得眼前的画面和黄于纲的一段文字非常相似。<br> <h5><b>(两条狗面对陌生人狂吠。)</b></h5> 凉灯村有黄、白两条公狗,它们都很凶,黄的“只在家里汪汪,一旦离家,它就怕人”;白狗的主人去云南寻找网恋的女子,临走前把它杀了吃掉。<br><br>多男少女,是凉灯众多悲剧故事中的主题之一。一个智障男人,娶了一个嫁了五次且同样有智障的女人,还有很多男人没有得到这个幸运 。<br><br>车子沿蜿蜒的山路前行,路面不宽,据说是凤凰县“村村通公路”宏图中,于2016年接通的最后一个村落。<br><br>一面是峭壁、一面是山谷。大坡度对朋友的爱车不构成任何挑战,虽然有的急转弯在接近停滞中完成。<br> <h5><b>(凉灯,苗语的意思山鹰落脚的地方。 摄影:灵儿)</b></h5> 上次,也就是2019年10月中第一次到这里。碧空如洗,群山起伏,山峰各异,从高处望去,这个由五个自然苗寨组成的古村依山散落在悬崖绝壁之下、隐没于参天古树之中。<br><br>这次,天色阴暗,薄雾细雨交织,秃岩峭壁忽隐忽现。<br><br>16个月过去,心境比上次复杂许多。上次为它的粗矿和原始惊叹,这次心里的“底色”是——血腥、贫穷、无奈。 <h5><b>(凤凰县最后开通的公路。 摄影:灵儿)</b></h5> <br>沈从文在他童年的记述中说,当年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挑着担子,担子前面放着他父亲的头,担子后面放着的是他叔叔的头。<br><br>从小就习惯了看杀人的他,上学的时候,走过杀人的地方,昨天被杀的人还没来得及收尸,尸首被野狗吃了,只剩下一块头骨。<br><br>沈从文看到的是1911年10月,凤凰苗族人呼应武昌起义惨遭官府镇压的情景。今天人们赞叹康熙大帝为中华民族“大一统”而废弃长城时,却不知清朝当年在这里建造了一条长达百公里的“南方长城”,将凉灯在内的“生苗”归入“苗不出境,汉不入垌”的化外之地。<br> <h5><b>(“苗疆”二字饱含苗族的血泪。)</b></h5> “凉灯规划效果图”、“山江旅游规划图”,两块色彩鲜艳的示意图立在四组寨口。<div><br></div><div>“资本进山寨?”“给这里带来富裕还是破坏?”</div> <h5><b>(旅游开发将给凉灯带来什么?)</b></h5> 沿石板路下行,这是村里唯一的主路。<br><br>走过烤烟房,这里是从低处观赏山寨建筑群的最佳位置。黄色的墙、黑色的瓦,一簇簇、一颗颗绿色嵌入其间。浓重雾色烘托之下,眼前的景物清晰、生动,这是自然美、原始美。<br><br>犬吠鸡鸣偶尔打破村寨的静谧,那种静,让从二十公里外喧嚣来到此地的我感到耳朵不适。<br> <h3><b>(凉灯四组远眺。)</b></h3> <h5><b>(石板铺路、石板砌墙。 2019年图片)</b></h5> <p class="ql-block">眼前的坟茔有后人祭拜的痕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黄于纲的书中有几处凉灯人死亡和安葬的记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山坡的田里立着一座新坟”,死者41岁,又瘦又矮。喝喜酒回来走不动,坐下、昏倒,就这样死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两个儿子,一个在浙江打工,一个读小学。老婆几年前跟另一个男人跑了。邻居在柜子里帮他寻找新衣作寿衣,竟没有一件新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另一个吴姓死者,也是四十多岁,在浙江打工时患重病。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插着氧气管,租了辆车千里迢迢赶回家,没几日,便落下心意地死去了。“在这里安葬,有熟悉的亲朋,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天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赶尸”是湘西诸多神秘中的一个。从科学角度看,仅仅是一种传说;从传统文化方面分析,是“落叶归根”信念的湘西表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h5><b>(娶亲、安葬是苗族的两个重要仪式。)</b></h5> 问村中人,是不是有人到这里做旅游开发?<br><br>“是,但是一个旧屋每年只给几千块钱租金,我们去哪里活?”<br><br>村寨入口处遇见几个镇上的干部,他们说城里有人到这里做旅游投资,是个人对个人,“他们单独谈。政府的要求是不能破坏整体环境。”<br><br>按照指点,找到一个临近公路的建筑。这幢建筑外观依旧,室内是高档酒店风格。 <h5><b>(投资者的痕迹。)</b></h5> 下山,和一个迎亲的车队相会。这里依旧贫穷,但是现代之风正在从二十公里外吹入。 <h5><b>(凉灯村所处的腊尔山高原台地,是湘、黔、川(渝)边区苗族人民聚居的核心地带<span style="color: inherit;">。 摄影:灵儿)</span></b></h5> 注:黄于纲的《凉灯 山这边的中国》可在“微信读书”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