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岁月之三十八·顶替回城

大漠

　　当年城市里面对那么多在家待业的初高中毕业生，有关方面出台一个政策，父母退休子女可以顶替就业。以后又扩大到下乡知青也可以回城顶替，江苏等省还扩大到支边青年。我的一位从青岛一起来的好朋友，父亲一直在南京工作。1978年老爸退休时他就顶替调到了南京。我们都很羡慕江苏的做法。

1980年10月， 青岛终于实行了江苏等地的办法。第一批顶替回城的商调函来了。 

第一批都是夫妇两人分别有父母同时退休的，当时称作“双顶替”。虽然符合条件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但这说明山东方面终于松口，开始接收青海知青，还承认在兵团期间的工龄和工资级别。这是一个很大的利好消息，减少了大家的后顾之忧。

我们两口很幸运，我母亲和岳父同时到了退休年龄，我们收到了商调函。顶替由劳动局办理，只接收工人编制，我毫不犹豫地写了自愿放弃干部身份的保证。

那些暂时没有收到商调函的人也感觉见到了曙光。

上年底调配到青海地方的战友听到这个消息，后悔不迭。但是按照政策参加过分配，已经改变了知青身份，不存在回城的问题。这让我想起机务连那位二中高中毕业的孙伟明兄，在知青调配时私下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千万不要轻易丢掉“知青”这个身份。

第一批顶替的正式调函到的时候已经是12月份，用欣喜若狂形容当时的心情一点也不为过。十六岁到青海，转眼十五年了，终于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还将见到放在家里三年未见的儿子。

在这之前，这是连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家具有的送人有的很便宜卖给复员老兵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日用品，都打包装箱。家里没法做饭了，天天到战友家吃。本来归心似箭想赶回家过元旦，朋友们都希望最后再在一起过个新年。这样的要求当然不能拒绝，何况我此时竟也有些恋恋不舍，就把出发的日子推迟到了1月3日。

这是十五年来最快乐的一个新年。自己心情好，别人很羡慕，每天都是喝酒、送行、话别。临出发的头一天晚上，一帮人一直喝到天亮。我带着几分醉意上了装载着行李的卡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到西宁后卡车直接到了货运站办理行李托运，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什么破烂玩意儿都带回来了，自制的沙发、铺板、椅子、马扎子、水桶、扁担、洗衣盆、铺盖、毛毡、锅碗瓢盆。很多东西回城后都用不上，搁置到最后还是都扔掉了，瞎忙乎一顿。

在西宁又住了四天，分别去看望调配到西宁和周边的战友。他们在那里无论是工作还是住房及生活条件都比在兵团好多了。一位在省外贸公司下属工厂当政工干事（后来当了省公司的副书记），一位在西宁郊区的林业派出所当民警（后来当了所长），一位在省财政厅当出纳（后来内调回了南京），一位在西宁市煤建公司（后来当了煤店经理）。我在他们家里第一次见到了洗衣机、电视机。

从西宁坐上东去列车时，我在心里暗暗地和青海做最后的告别。肚子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瓶，十四年零九个月来的酸甜苦辣一起涌了心头。

三十年后，在纪念去青海兵团四十五周年时，沛东战友写的《告别》一歌准确地写出了当时的心情：

原以为离别的时候，

我不会有什么忧愁。

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

止不住双泪长流。

挥别亲手建起的家园，

挥别当年栽下的杨柳。

十八年多少辛劳，

想忘记怎么能够。

挥别长河落日的壮丽，

挥别相濡以沫的战友。

十八年多少情感，

顷刻间涌上心头。

挥别熟悉的田间小路，

挥别青春的岁月悠悠。

十八年光阴逝去，

此一去不堪回首。

（注：最后一批回城是三年后，所以说是“十八年”）

　　格尔木农场总场（原兵团）给回城的知青颁发了纪念影集，内页的题词：

支援柴达木建设内调纪念

忆昔高原十八载青春化作彩云飞

抚今同心干四化一腔热血绘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