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才子柳永的人生

桃李人家

　　宋朝是一个柔弱的朝代，它像女人一样，柔弱多情，是用水做的。

赵匡胤原是后周大将，他手握重兵，在陈桥发动兵变，黄袍加身，一跃登上皇帝的宝座。赵匡胤顺势得到天下后，深知兵权的重要性，为防止武将效仿他的做法，步其后尘，他不断捎去武将的兵权，加大文官的权力，实行重文抑武的定国策略。赵匡胤这个人还算温和客气，他顾念开国将帅跟他打天下时结下的生死情谊，并没有釆取铁腕手段，像草莽皇帝刘邦和朱元璋那样，对功臣们大肆诛杀。他只是举办一个简单的酒会，便轻轻巧巧地除去了将帅们手中的兵权，让他们解甲归田，荣归故里。赵匡胤出头阔绰，他妥善安排了功臣们的出路，完全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赏给功臣们无数良田和金银珠宝，让他们及他们的子孙后代安享荣华富贵。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很赞赏赵匡胤的，对于情同手足、一起征战天下的生死兄弟，何必非要举起屠刀把他们赶尽杀绝呢？

文强武弱，导致大宋王朝军事不强，江山不稳。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的当权者，天生一副软骨头，对内强硬，对外软弱，遇事甘愿摇尾乞怜，向敌国示好，向强邻求和，哪怕打了大胜仗，也主动奉上金银珠宝，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少年时，我读《岳飞全传》，读到忠心耿耿、一心收复失地的抗金名将岳飞竟被自家人谋害在风波亭时，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大宋当权者猜忌拥有兵权的将领，他们固执地认为，只要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宋朝，给拥有远大抱负的文人提供了施展才华的广阔舞台。一代代文人昂首挺胸走向官场，他们以入仕为傲，以当官为荣，期望大展身手，实现报国救民的远大理想。寇准、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苏轼、陆游、辛弃疾等响当当的角色如走马灯似地登台亮相，他们以笔为枪，在文坛上策马驰骋，遥相呐喊，用旷世才华书写浓墨重彩的人生篇章。

那时，柳永也抱着同样伟大的理想，读书济世，光宗耀祖，实现人生价值。

柳永早年的家境不错，他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祖父和父亲都担任过朝廷命官，虽然他们的官职不大，但毕竟握有实权，有一份稳定的薪水，不管刮风下雨，到了月底，公差自会把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来，让全家老小衣食无忧。柳永的家庭条件着实不错，令人羡慕不已。

柳永虽是官宦子弟，但他并非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的家门甚严，家风甚好。柳永从小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少年时，他跟两位哥哥在武夷山鹅仔峰下苦读诗书，如饥似渴地吸收中国传统文化，他的肚子里灌下不少墨水，打下了坚实的文学根基。

14岁那年，柳永跟现在初中生的年龄差不多。一天，柳永到中峰寺游玩，见中峰寺建在险要之处，双眼一亮，心有所感，随后挥笔写下《题中峰寺》一诗：

“攀萝蹑石落崔嵬，千万峰中梵室开。僧向半空为世界，眼看平地直风雷。猿偷晓果升松云，竹逗清流入槛来。旬月经游殊不厌，欲归回首更迟回。”

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郞，竟能写出如此诗作，可见柳永年少聪慧，技艺不凡。

17岁，相当于现在的一名高中生，柳永写下第一首词《六六真游洞》：

“六六真游洞，三三物天外。九班麟隐破非烟，何处按云轩？昨夜麻姑陪宴，又话蓬莱清浅。几回山脚弄云涛，仿佛见金鳌。”

这首词以想象力见长，以形象取胜。透过这首词，柳永显露了非凡的艺术创造力。

18岁，柳永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他从福建出发，赶向苏杭。自古以来，苏杭是天下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方，被誉为人间天堂。

自小在福建长大的柳永，没有见过这种花花绿绿的大城市。苏杭风景秀丽，街道纵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最吸引柳永眼光的是，大街小巷，汇集了天下妙龄美女，她们衣着光鲜，美艳动人。

宋朝是一个开放的年代，那时歌妓遍地，她们大胆开放，穿着薄薄的衣衫，涂抹着迷人的口红，弹奏着动听的琵琶，唱着一首首撩人的情歌。她们眉目传情，令多少男人骨头酸软，直不起身来。

我们可以想象宋代繁华的都市生活，华灯初上，香车宝马，来来往往。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青春美少女异常活跃，她们展示着曼妙的身姿，穿梭在酒肆歌楼，与公子王孙软语温存，调情对酎，笑声四起。这种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生活，令多少男人神迷意乱。

柳永初出江湖，正值青春年少，他浑身上下的荷尔蒙不安分地乱窜。很快，柳永在一片片莺歌燕舞声中迷失了方向，他倒在温柔乡中。柳永缠绵多情的种子，大约就是在那时播下的。

在纵情欢娱后，柳永惊觉起来，他没有忘记少年时立下的远大志向，他离开苏杭，迈向京城，参加科举考试。考试之前，柳永踌躇满志，满以为定可以凭着满腹才情，一炮打响，实现人生的宏愿。愿望虽然美好，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柳永没有料到，他首次进京考试，便名落孙山。

命运之神跟柳永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并给了他当头一棒。

考场失利，柳永愁肠百结，他回到杭州，在人间天堂徘徊。当他得知好朋友孙何担任两浙转运史时，心中异常兴奋，兴冲冲上门前去拜见这位老朋友，期望老朋友能帮他一把，给他一个机会，把他拉入仕途。可孙何官门甚严，柳永无法见到老朋友。他灵机一动，凭借着自己的才情，写下了著名的《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柳永在这首词中，极尽笔墨，把苏杭的美丽自然风光和繁华景象形象的描摹出来了，宛若人间天堂。柳永找到一位出名的歌妓，嘱咐她说：“如果孙何在宴会上请你唱歌，你不要唱别的歌词，就唱这首词。孙何听后，一定会见我的。”

果然，这位歌妓在宴会上唱起这首美丽动听的歌词时，立即引起孙何的注意，他惊讶地向歌妓打听：“这是谁写的歌词呀？竟写得这般绝妙！”

歌妓趁势回答：“这是你的老朋友柳三变写的呀！”

不得不承认，古往今来，美女的魅力是无穷无尽的。柳永要见一位官员，也得靠美女歌妓从旁相助。柳永倒是见到了盼望已久的故人孙何，可孙何见了他，并没有表现多大的热情，他只是请柳永吃了一顿饭，便借口说身在公门，公务繁忙，便把柳永打发了。

那个年头，官场腐败，等级森严，讲究尊卑，崇尚权势。柳永一介布衣，期望孙何扶持一把的愿望最终落空。

世态炎凉，人情冷薄如纸，柳永闷闷不乐。柳永没有得到老朋友孙何的帮助，可他作的词却引起了轰动效应，就像现在的流行歌曲，一炮打响，迅速传播开来，人人传唱。柳永的《望海潮》传遍了苏杭，传遍了京城，传遍了天下。柳永名噪一时，成为当时文坛上一颗光彩夺目的新星。

这首诗一直传颂下去，据说，到了南宋时，传到金主完颜亮的耳中，他被这首词所描写的天堂般的世界惊呆了！他作出决定，统率六十万雄兵攻打宋朝，轻易把大宋的军队击溃。

有人把战争的导火线归咎在柳永的身上，认为他这首词写得太美，导致引狼入室。柳永被骂为罪魁祸首。

这真是千古奇冤！完颜亮之所以悍然发兵攻宋，可不是柳永惹的祸，而是宋朝腐败，国力孱弱，军事无能，被金国逮住战机，宋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这从侧面可以看出，柳永的词影响之大，传播之广，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

孙何调任京城供职。柳永回忆起与孙何在一起的情景，写下一首《玉蝴蝶》，同样引起轰动效应：

“渐觉芳郊明媚，夜来膏雨，一洒尘埃。满目浅桃深杏，露染风裁。银塘静、鱼鳞簟展，烟岫翠、龟甲展开。殷晴雷，云中鼓吹，游遍蓬莱……且追陪，凤池归去，那更重来。”

这首词清丽流转，笔力舒展，以宴饮为主，突出了陪孙何游乐的快乐往事。柳永心中有情，老是惦记着孙何，期望孙何能帮他一把，可他哪里知道，人家孙何早把他抛到九宵云外了。

不久之后，柳永失意地离开杭州，踏上苏州，在古迹姑苏台上凝望，满天萧索的秋景，触动柳永的情思，他吟出了《双声子》：

“晚天萧索，断蓬踪迹，乘兴兰棹东游。三吴风景，姑苏台榭，牢落暮霭初收。夫差旧国，香径没，徒有荒丘。繁华处，悄无睹，惟闻麋鹿呦呦。想当年，空运筹决战，图王取霸无休。江山如画，云涛烟浪，翻输范蠡扁舟。验前经旧史，嗟漫载，当日风流。斜阳暮草茫茫，尽成万古遗愁。”

自古以来，秋天是悲凉的季节，天气寒凉，秋风瑟瑟，树叶枯黄，野草衰败，令人情绪低落。文人墨客太多情感丰富而细腻，他们遥望秋景，往往会无端生出一番感慨来。在这首词中，柳永望着古代留下的名胜遗址，触动心事，他以深秋入笔，遥想当年吴越争霸的往事，低头回顾自己坎坷的人生，不禁愁绪漫上心头。

游完苏州，柳永再到扬州。扬州是一个美丽浪漫的城市，唐朝诗人杜牧曾经赋诗云：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柳永走进烟花柳巷，在风月场中寻找快乐，与歌妓们黏在一起，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填词谱曲，唱歌跳舞，过起一段梦幻般的生活。在这首《长寿乐》中，柳永真切地记录了自己的风流生活：

“近日来，陡把狂心牵系。罗绮丛中，笙歌筵上，有个人人可意。解严妆巧笑，取次言谈成娇媚。知几度、密约秦楼尽醉。仍携手，眷恋香衾绣被。情渐美。算好把、夕雨朝云相继。便是仙禁春深，御炉香袅，临轩亲试。对天颜咫尺，定然魁甲高第。待恁时、等着回来贺喜。好生地。剩与我儿利市。”

柳永仗着满腹才学，颇为自负，他相信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相信自己总有一日要高中状元，实现毕生的愿望。跟红粉知己共度良宵之后，他郑重地许下诺言：亲爱的，到时候，我要做个状元郎，你们等着向我贺喜就是了！

柳永如此有底气，并不是信口开河，胡乱夸下海口的，那是因为经过多年的苦读和磨难，他认为自己的阅历更加丰富，驾驭文字的能力更胜从前。

柳永一心想着踏进公门，可命运之神偏偏要作弄他。

柳永上京参加科举考试，可是每次都名落孙山，空手而归。这并不是柳永的才情不行，而是他的生命中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克星，遇到了一座他无法跨越的大山。据说，柳永生命中的那个克星就是握有最高权力的皇帝老儿宋仁宗。

那场科举考试发生在公元1018年。柳永雄心勃勃赶到京城，参加考试，沉着答题，轻松地走出考场。柳永天真地认为，自己考试发挥出色，完全可以凭借过人的才华而改变命运。

柳永的猜测没有错，他确实发挥出色。主考官有一副好眼力，他很赏识柳永之才，让他顺利通过了进士考试。可当主考官把柳永的答卷交给宋仁宗钦定时，宋仁宗一眼瞥见柳永的名字，不禁心头火起，把他的卷子丢在一旁，恨恨地说道：“他考什么考啊，既然他的词写得那么艳丽，就让他写个够吧！”

原来，柳永的词已经红遍大江南北，深受老百姓的喜爱，他在民间已经成为一名大明星。“凡有饮水处，即能歌柳词。”柳永的声名惊觉了身居高墙深宫的仁宗皇帝，仁宗皇帝老儿见他如此受欢迎，心里非常嫉妒。不过，他的借口倒是堂皇冠冕。他斥责道：柳永整天与歌妓厮混在一起，填写艳词，俗不可耐，如此人品，不堪大用！皇帝金口玉言，他决意把柳永“消灭”在萌芽状态，不让他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要彻底断了他进入官场的念想。柳永处在如此境地，谁还肯伸手帮他的忙，拉他一把进入仕途呢？

　　据史书上说，宋仁宗是位宽厚仁慈的好皇帝，他在位时政绩不错，弄出了一个“庆历新政”，被史学家赞誉为“仁宗盛治”，可令人费解的是，他为何对柳永如此耿耿于怀呢？呵呵，我敢大胆猜想，他们前世肯定是一对死对头，要么就是一对大冤家，冤仇未解，至死也不肯原谅对方。柳永遇到宋仁宗这样的皇帝，注定是个悲情的角色。　

作为一个集生杀大权于一身的皇帝，宋仁宗即使不是雄才大略的人物，最起也应该是个通情达理的男子汉，毕竟他治理的是一个国家而不是一个公司。在公司遇上一个嫉贤妒能的小领导比比皆是，这种领导私欲心太重，他担心下属的光环太大，怕阻碍他前进的道路，更怕夺了他的权而起而代之，便绞尽脑汁，调动一切力量打压下属，宁死也不愿下属冒泡。比如，那个梁山落第秀才王伦就是这种浑蛋，他本来拥有一个前景不错的公司，可因为他极端自私，容不下前来投奔他的英雄好汉，结果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宋仁宗家大业大，拥有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美女如云，粉黛无数，可他却容不下柳永涉足风月场所，这哪是一个开明皇帝的所作所为？再说，那时整个社会风气如此，京城遍地都是歌妓，李师师，张师师，随便可以抓一把，连皇帝老儿都偷偷往她们那儿钻。那些大小官员哪个没有涉足娱乐场所？哪个没有抱过美女佳人？

柳永的遭遇跟晚唐花间词人温庭筠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旧唐书文苑列传》记载说：“（温庭筠）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

当年，正直的温庭筠得罪了当朝宰相令狐绹。令狐绹利用手中的权力，硬是阻断了他的仕途。令狐绹在审查温庭筠的进士资格时，便以“有才无行，不宜与第”的口实“枪毙”了温大才子。

相比之下，柳永无意得罪的是最高权力的皇帝，他的下场比温庭筠先生更惨，他的出头之日更是无望了。

放榜之日，柳永见自己又一次名落孙山，不能自持，激愤地写下了《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饱受挫折，心中郁结，柳永在词中自我安慰，自我调侃说，考不上进士，皇帝不赏识，那又能怎样？我照样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做一位平民官员。青春易逝，那些虚无的功名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喝酒唱歌，作诗填词，那样的生活才叫快活惬意呢？

话虽这么说，可柳永的骨子里对功名还是梦寐以求的，只不过他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他自知无力改变现状，无法改变命运，这才愤愤地说出一通气话来。

历史上有种奇怪的现象，不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为什么会像柳永那样屡试不第呢？主要是旧的科举考试制度存在诸多弊端。最主要的一点取决于主考官的态度。如果应试者运气好，能遇上公正廉明的主考官，则完全可以凭实力一炮打响，名扬天下；如果应试者运气不佳，遇到的是黑心的主考官，他便会昧着良心，见钱眼开，颠倒黑白，乱点鸳鸯谱。如此，哪怕你是一颗耀眼的明珠，也必定会被无情地抛弃，或被深深地埋入尘土，难于重见天日。

相比之下，还是今天的高考制度较为公平合理，不管你贫贱富贵，不管你是男是女，不管你是胖是瘦，只要你发愤苦读，有足够的优秀，你就可以凭借实力，过关斩将，金榜题名，实现梦想。

柳永屡试不第，难有出头之日，心中痛苦异常，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他放下架子，寄情于笔墨。也许是他跟底层的老百姓有着亲密的接触，拥有丰富的生活体验，抑或是那些歌妓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让他在文坛上大放异彩。柳永在人生失意的时候，倔强地仰起头颅，尽情地挥洒手中的巨笔，创作出数也数不完的经典作品。

"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好个柳永，把情写绝了，把爱写痴了，把景写活了！他像一轮皎洁的明月，照亮了文坛！

　　柳永当之无愧地被誉为宋朝婉约派的创始人，紧跟在他身后的大文豪欧阳修、李清照、秦观、苏轼等均不同程度地受到柳永词风的影响。

        南宋学者俞文豹在《吹剑录》记载这样一则故事：

        苏轼曾经问过一名幕士：“我的词与柳永的词相比，如何？”

        幕士形象地回答说：“柳郎的词只适合十七八岁的女郎，手执红牙板浅唱‘杨柳岸晓风残月’；而你的词呢，则适合铜琵琶和铁绰板合奏，由关西大汉高歌‘大江东去’！”

        苏轼听了，心里受用，哈哈大笑。

        这则故事说明柳永与苏轼的创作风格不同，同时也说明柳永的创作成就巨大。连大文豪苏轼也如此在意，如此看重柳永，如此仰慕柳永。可见柳永在当时的文坛是响当当的角色，很难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苏东坡曾经正儿八经地评价过柳永词作的成就，他这样说：“人皆言柳耆卿俗，然如‘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唐人高处，不过如此。” 苏东坡好一句“唐人高处，不过如此”，可见他对柳永是推崇备至的。

        柳永一生流落江湖，穷困潦倒，只是到了晚年的时候，才担任过政府小官员。柳永的大半辈子都在市井之中度过，他跟歌妓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赢得了无数美女的芳心。那些歌妓们纷纷与他交好，见他生活窘困，难于度日，便常常接济他。

        柳永69岁病逝，因为家贫，无钱下葬。那些有情有义的歌妓闻讯后，纷纷掏钱，为柳永举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葬礼。葬礼那天，歌妓们披麻戴孝，排成长龙般的队伍，一路相送，哭声震天，令观者为之落泪。

        柳永只是北宋时期一个普普通通的落魄文人，可他竟能得到数以万计底层百姓的拥戴和敬爱，这份殊荣在历史上恐怕也是独一无二的！

        柳永早期希望步入官场，施展抱负，实现人生价值，可他最终没能如愿，这对于他个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遗憾。但我个人认为，柳永善良纯洁，至情至性，纵使他能一朝为官，也难有较大的作为，因为那时官场腐败，钩心斗角，以柳永纯真的性情，他在官场上可能会处处碰壁，难于施展抱负。退一步来说，倘若柳永真的进入官场，他会有那么多精力创作诗词吗？或者他创作的诗词有那么接地气吗？

        孟子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杜甫在《天末怀李白》诗中吟道：“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文采出众者命运多舛，难于施展抱负，难于称心如意，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说，大凡在文学上能取得惊人成就的作家，必定经受过深重苦难的生活。因为饱经磨难，他们对生活和生命的体验尤为深刻，他们的作品才掷地有声，深受读者的喜爱，长盛不衰。换言之，他们用灵魂编织文字，用生命铸造作品，最终掘取了丰富的宝藏。比如，屈原、贾谊、司马迁、杜甫、苏东坡、蒲松龄、曹雪芹等就是这类作家，他们的仕途和生活并不顺畅，甚至非常艰难痛苦，可他们在文学方面取得的成就却令人刮目相看。

        不但文学如此，就是其他方面来说，也是如此。不管我们从事哪一种事业，不经历一番风吹雨打，不狠下一番苦功，要想取得成功，决非易事。

       柳永是不幸的，纵观他的一生，穷困潦倒，直到临死之日，也没有盼来升官发达的机会。不过，我倒认为，这也是一件好事。正是柳永一生历经苦难，遍尝痛苦，才铸就了他在文学方面上非凡的成就。柳永一生与底层大众同呼吸，共命运，体察民情民意，吸取了丰富的养分，最终让他茁壮成长，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有些批评者总是板着脸孔批评柳永的词作带着一股乡俚俗气，登不得大雅之堂，这是因为他们的根须并不是植在底层的土壤里，根本无法欣赏到人间烟火处曼妙的风景。

我非常喜欢读柳永的诗词，也十分同情他的不幸遭遇。我曾仿照白居易的《长恨歌》，胡诓过一首长诗《新长恨歌》，排遣心情，其中有这样的诗句：“饱读诗书无甚用，空有贤才守篱笆。珠玉散入尘世间，无奈明日黄花老。每每叹息空思量，功名利禄如云烟。柳永柳郎何处寻，自在青楼花柳间。填词作赋欢笑语，腮边自留唇齿香。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酒后高歌唱一曲，唱罢心静我释然。但愿金樽酒不空，夜夜长醉不复醒。”

        最后，话又说回来，柳永又是极其幸运的，他那颗纯洁的心没有受到铜臭的熏染，拥有充足的自由时间，浪迹天涯，泛舟江湖，寄情山水，填词作赋，把才情发挥到了极致。正因为如此，柳永才昂首登上了中国文坛的顶峰，在那里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作者简介：广东省韶关市始兴县人，在中学教过书，从事过机关文秘工作，现任教研员。性格沉静，崇尚自由。闲暇之余，舞文弄墨，自得其乐。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