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生队的日子里

浩飞

<p class="ql-block"><b>在卫生队的日子里</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文/浩飞</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b></p><p class="ql-block"><b></b></p><p class="ql-block"><b> 如果当兵以后不是得了一场病,我就当报务员了。可是病好了,却当了卫生员。这就好像有神灵在安排着,是首先叫我尝尝得病的滋味,然后再叫我走上学医的道路的。</b></p><p class="ql-block"><b> 当了卫生员,人便进入了卫生队。卫生队是和团机关在一起的。团机关的大院就在拉萨西郊哲蚌寺的近旁。</b></p><p class="ql-block"><b> 乍一开始,卫生队的赵队长并没有给我安排什么工作。上班时,我是东走走西看看的。我感觉到,卫生队里的人都不把我当成大人看,心里很不服气。还有个老兵卫生员爱开玩笑。有一次他胳肢我,我忍不住又笑又喊。赵队长听见后,就走过来批评他。我说:“队长你不要批评他,是我自己不坚强,没有挺住。”我这样一说,惹得大家都齐齐地大笑了。</b></p><p class="ql-block"><b> 我东走西看地晃荡了有一个礼拜,赵队长便找我了。赵队长说:“你明天找两个人做伴儿,到城里照个相给家里寄回去!”听了赵队长的话,我就到后勤处找了两个和我同年当兵的战士,一起往城里去。当时部队有规定,外出时必须三人以上,并且还要排成纵队走。从拉萨的西郊进城是一条东西向的石子路,草绿色的军车是五六分钟就能驶过一辆的。如有当兵的在路边招手,军车就会停下来拉上。司机也不问谁是哪个部队的,是都叫上车的。这仿佛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我们上得了一辆军车,只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了布达拉宫前面的开阔地。一看,路上走着的人,大约有一半儿都是当兵的。</b></p><p class="ql-block"><b> 那些年里拉萨只有一个照相馆。排队照相的人很多,主要还都是当兵的。我第一天没排上。第二天便一大早就进城才排到了跟前。我开了两张票。在照相馆室内照了一张,在布达拉宫前面照了一张。过了几天,我把相片取回来用信封装好,贴上军用航空标签寄回了家。几年后我探家时才知道,妈妈是把我的照片装在墙上的相镜子里天天看着的,有时还对着相片流着眼泪。</b></p><p class="ql-block"><b> 相照完了,赵队长便安排我听老军医和老卫生员的讲课。首先讲的是换药。至今还记得那句非常经典的话:“什么是换药?换药就是更换敷料。”接下来我干的活儿就是换药。不管哪个战士的手指头破了,跑来卫生队,我都要给他撒上消炎粉,再用纱布包上,用胶布缠上。不久我又学会了打肌肉针和静脉穿刺。但我不敢给病人发药,是怕超了量毒了他的。开过我玩笑的那个老兵卫生员告诉我说:“凡是常用的药都可吃两片。”我于是便记住了这“两片原则”。头疼的,两片去痛片;胃疼的,两片普鲁本辛;拉肚子的来了,黄连素,两片!……</b></p><p class="ql-block"><b> 卫生队的人本来是不发枪的。但不知为啥,团里这时给卫生队发来了两支手枪!我一看,这枪是崭新的,极漂亮的,紫蓝色的外表闪着幽幽的光。我正越看越喜欢之际,赵队长却宣布叫两个医助背上了。我心里头是着实地不好受的。傍晚,大家要站队去后勤处吃饭了。这时,谁叫我我都不动。赵队长过来摸摸我的头,说:“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啦?”见我不说话,赵队长便又问,我这才开了口:“队长,我要枪!没有枪,算啥当兵的!”说了这句话,我的眼泪都跟着出来了。赵队长笑啦,说:“原来是为这事,还闹情绪呢!好了,叫他俩不背了,你和李凯一人背一个!”李凯是赵队长接来的兵,是先到卫生队的;我是团里保卫股陈股长接来的兵,是后到卫生队的。我们两个都是小兵。</b></p><p class="ql-block"><b> 枪到手了,我的高兴劲儿就别提啦!每天拆了装,装了拆,两个弹夹共十六颗子弹,全被我擦得亮亮的。背着手枪,走在路上,是真真地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呢!当时,接我来当兵的陈股长知道了这件事,还把团里的120照相机拿过来给我照了几张相。随后我想,应该叫我的老朋友也看看了。我的老朋友是拉指后勤部的张克诚助理。他是在我得了“风湿热”住西宁四陆院时,按上级指示照看我的人。我们是以老朋友彼此称呼的。记得出院时,拉指下达的电报令,是叫我去四川新津850部队留守处的。我坚决不干,说:“死也要进西藏!”拉指终于同意,我便进了西藏,和张助理同在一个大部队。这一天,我背上手枪去敲张助理的门:“报告!”我喊了一声之后,便趁张助理恰要开门之际躲到墙角,又趁他出门张望的瞬间冲到屋内藏到门后。等他反身一进屋,我便突然举起带着枪套的手枪,喊着:“不许动!”张助理惊了一下,但一看是我,便又高兴非常。他问:“你怎么背起手枪来啦?”我答:“是我们队长叫我背的!”他说:“那是你们队长喜欢你,不然,战士是不给手枪的。”我说:“那警卫员咋给手枪呢?我是卫生员,还不如警卫员哪!”“对,有你的!”张助理说着,便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来给我。我一看是上海的太妃奶糖。我最爱吃这种奶糖,在西宁时张助理就曾经给我吃过的。那个年代在拉萨是买不到糖的,糖都是干部们探家或出差时在内地买的。我在老朋友张助理那里玩了一会儿,又背着手枪,挺着腰板走去卫生队了。</b></p><p class="ql-block"><b> 刚到卫生队那阵子,每天还有“早请示”。那时候总是睡不够,早上起不来。有好几次都是赵队长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我才穿上衣服走到大厅,跟着大家一起说:“敬爱的毛主席,我们一定遵照您的指示,把今天的工作做好!”</b></p><p class="ql-block"><b> 其实,能否按毛主席的指示办事,是与搞不搞“早请示”没有关系的。据说这是某个部队的一个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提倡的,可以说是形式主义。这个“早请示”没过多久,上级就通知停了。但不管怎么说,当时的学习毛主席著作还确实是部队的良好风气。记得拉指卫生科还组织了一次学习毛主席著作的讲用会,是通知我们团卫生队也要派人参加的。赵队长便派到了我。我说:“队长,我不去,我害怕。”赵队长说:“你平时那个劲儿哪去了?去讲,胆子大一点儿!”我推脱不掉,便找了一张纸打了个提纲。会上,我讲了当兵五个月以来学习毛主席著作的体会,并重点讲了在西宁新兵训练期间得病住院,后又坚决要求入藏的经过。一开始讲时还真有些紧张,但讲着讲着却又振振有词了。</b></p><p class="ql-block"><b> 记得我当时讲完后,拉指卫生科的黄科长是带头给我鼓起掌来的。从此,黄科长便记住了我。三年后,黄科长到重庆缙云山空军医院当院长。此时正是我到重庆上四医大的第二年。消息传来,我便上山去看望他,因为都是西藏下来的,见了面自然是亲亲的。黄科长提起了那次开讲用会的事。他说:“我当时就发现你是个能行的兵,想把你调到卫生科,你们的赵队长说啥也不给。这回上了大学真是好事!如果将来毕业能回空军,就来找我吧!”听着黄科长这样说,我便立即答应了。可是几年后毕业时四医大却把我扣住了,这个愿望也便没有实现。</b></p><p class="ql-block"><b> 团机关的各个单位包括卫生队,都有自己负责料理的一块菜地。菜地里种出的菜都是要分送到各个灶上的。要料理好菜地,浇水是必不可少的劳动。我是非常喜欢出去浇水的。因为那里有一条悠悠亮亮的水渠,水渠旁有一片新新崭崭的草地,草地上开着闪闪烁烁的小花,还有一群彩色的蝴蝶在飞着。我和李凯两个是常要在草地上奔跑着玩一会儿的,然后才到菜地里去干活儿。我们最爱干的活儿是扒土豆和挖萝卜。在西藏那个地方种菜,凡是地面上长着的都很小,凡是土里埋着的都很大。土豆很大,一扒就是一窝。萝卜足有半米长,往往是挖出了上面的大半截,下面的一截还留在土里的。回到卫生队,老兵们就把萝卜切成立方体形状的小块用白糖腌上,土豆是用电炉子煮熟后也要撒上白糖的。这时我就一边用手抓着吃,一边又嘴里叨咕着:“好吃!好吃!”老兵听了,就说:“不要那个样子嘛,人家笑话的,像个傻子呢!”前几天,我在百无聊赖之时,忽然想起了当年在西藏用白糖拌土豆吃的事,便买了土豆循着当年的样子做了,但却怎么也尝不出当年的味道了。</b></p><p class="ql-block"><b> 夏天来的时候,卫生队采了一阵子的中药。采药的地点是哲蚌寺侧旁的山上和山沟里。嶙峋的乱石凸耸着,繁茂的野草簇拥着,湍急的流水喧闹着,真是一派天然的好景致呀!这里的野生中药很多,有黄精、车前子、防风、曼陀罗等十几种植物,还有拖着长长的尾巴的四脚蛇。打四脚蛇是我最感兴趣的事,拿着竹竿满山跑。那天,恰有一只四脚蛇从我脚下的石缝里窜出,我一挥竹竿没有打到,却不防一脚踩空,向山下滚去,幸被一个大石头挡住。等我爬起来时,人已挂了花,脸上的划伤渗着鲜血,后脑勺上也鼓起了一个大包。我歇了两天。第三天又坚持去打四脚蛇,谁拦都拦不住。这一次,我打了好几只四脚蛇,并找到了那个救了我生命的大石头,端端正正地给它敬了一个军礼。</b></p><p class="ql-block"><b> 我在西藏是整整呆了两年的。刨除去团农场锻炼的两个月,刨除去西藏军区门诊部学习新医疗法的两个月,刨除去扎东山雷达站执行任务的七个月,算起来,我在团卫生队的时间总共有十三个月。这十三个月里,我是被队长,老军医,还有老卫生员们宠着成长的。我从他们身上体味到了什么是部队的爱,什么是军人的情。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收获,这就是我学会了补衣服、补袜子和缝被子。至今,我还保留着那个一当兵就发到我手上的绣着“将革命进行到底”字样的针线包。针线包里还有两轴线,一轴是草绿色的,一轴是鲜红色的。毫无疑问地,这个针线包已经成了我这一辈子最为珍贵的藏品了。</b></p><p class="ql-block"><b> 离开西藏,是我和赵队长都没有想到的事。1971年五一过后,我从扎东山返回了团卫生队。仅仅呆了六天,赵队长就派我去成都空军医务干部训练队学习。本来打算,是叫我去成都学习放射线,学完了再回西藏的。不料到了成都,却被成都空军指挥所宣布调离本单位,从此,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西藏。</b></p><p class="ql-block"><b> 赵队长是在我上学期间从拉萨来成都开会时看过我的。还把我来成都时忘了随身带上的牦牛尾巴也给捎来了。我领悟到,这里面有赵队长的一片心意,是认真地用此物来嘱托我永久记住西藏的!当时,我们一起在空军招待所吃了一顿饭。端起酒杯,便有很多的话想说,但却又不知从哪一句说起。只觉得心头是热热的,沉沉的。我知道,赵队长也知道,我是再也不能回到团卫生队这个亲亲的大家庭了。</b></p><p class="ql-block"><b> 我哭了,赵队长也落泪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2015.10.3)</b></p> <p class="ql-block"><b>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b> 浩飞,西安市诗词学会会员,西安市音乐家协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创作范围:古体诗词,新诗,散文,音乐文学。有著作《浩飞词选》《浩飞诗词选集》《格律诗三要素》等。</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