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的故乡情

叶子青青

提起阴法唐将军，人们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他是一位老西藏。

他于1949年在解放大西南战役中，带领部队追歼并在兄弟部队配合下活捉了宋希濂，接着随十八军进军西藏，为解放和建设西藏，前后在那里工作了近27年。其间，对印边境自卫反击战胜利后，以阴法唐为主的对印反击作战的五名代表，受到了毛泽东主席的接见。改革开放初期，他于1980年重返西藏担任西藏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这位原本普通的学生，就是在这一场场不同寻常的战斗淬炼中，成为我党的高级干部，他走遍雪域高原的山山水水、把雪域高原的藏民和其他民族的民众装进心里、记挂一生的特别经历，更显示出他人生的特别意义。

阴法唐将军的祖籍，却在离西藏千山万水之外的山东省肥城市桃园镇张里庄村。他从1938年投笔从戎到改革开放初期，几十年中很少能抽出时间回故乡看看，然而，凝结在心底深处的思乡情结，时间越久、距离越远、年事越高就越浓烈。于是，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便隔个三年五载地回一趟故乡，重温久违的乡音乡情。

老将军在女儿的陪伴下走进村子。

老将军回乡自然是老作风。每次回乡他都再三叮嘱不要告知家乡的各级领导同志，不要任何接待，轻车简从。每次来到故乡村口，总是远远地下车，携夫人以及前来迎接的乡亲们一同走进村子里。

一路走一路与乡亲们打招呼、问好。问问这位的名字，身体可好？说说那个的家境，生活怎样？摸摸这个孩子的头，问问他父亲的父亲是谁？指指那位新娘，可是某某的儿子的儿媳妇。说着走着，不大会儿，老人家身边就聚拢了一大堆人，乡亲们只觉得是在迎接自家远行归来的亲人，没有见到外来客人的拘谨和疏离，老将军也不见了以往工作中的果敢和刚毅，只有亲人间叙谈的平易和由衷，于是，话头越扯越长，笑声越传越远。老人家对故乡对乡亲深藏心底的思念，借着这一言一行喷涌而出，言行下边流动着时光隔不断的鱼水手足之情。

阴法唐将军与乡亲们在村子里合影

青少年时的记忆，散落在村子里的角角落落，活现在脑海里。老人家健步走遍村里的每一条街巷。尽管几十年的变迁，村子早己焕然一新，他依然准确无误地找到当初参战的场地遗址；在村东头的大树下停住了脚步，这里是他少年读书的小学原址，当年学校里的一桌一凳，老师和同学们的模样，依稀映现在眼前；

老将军左手边即本文作者

沿着小溪来到村子中间，看见溪岸北边一盘古旧的石碾，老人家走上前去抚摸良久，喃喃自语：碾盘还是那个碾盘，碌碡还是那个碌碡，只是木架子换成了铁架子的。他记不清有多少日子，总是披星戴月，推动沉重的碌碡，碾压完一家人全天的吃食再去上学。更记不清自己参军后，又有多少日子，家人黑白夜昼、提心吊胆地碾碎了多少支前的军粮。

石碾旁边正是他出生的故居，因为年久失修，大门上油漆剥落殆尽。老人家和夫人站在门前照像，跟随前来的乡亲们也纷纷上来挽着他合影。

阴法唐将军与夫人李国柱在故居大门前留影

将军夫妇与围上来的乡亲们在故居前合影留念

2008年3月27日，阴法唐将军又一次回张里庄村来了。他依旧老远下车，步行进村。没料到的是村口竟然出现了一支欢迎的队伍，领头的是镇党委书记和镇长。不知怎么透出去的消息。老将军仍觉打扰了，但不便再辞谢。于是，他们热情地交谈起来，谈着全镇的发展规划和新的举措。

将军和前来的镇党委书记孙衍辉、镇长付玲走在村中柏油路上。

老人家看到镇长付玲是位年轻的女同志，温和不失干练，高兴地说：＂过去就说女子能顶半边天，现在新科技、智能化、网络化，女同志发挥作用的空间更大了，家庭生活里少不了你们，国家建设现代化的事业中，更少不了你们啊＂。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付玲同志指着面前崭新的柏油路说：＂老人家，这条路就是您帮着我们做工作、筹措资金建成的，如果张里庄村通不了新路，全镇就不能完成＂村村通＂的工程，我这个镇长无法交待呀，您看看，我们干的这活儿还行不？＂老人家指着宽阔平坦的路面说：＂这里是个山村，过去的路土圪瘩和鹅卵石交错，推着小车走，连车子都能蹦起来，咱那肥城桃怎么能运出去呢？这下可就好了＂。

将军和镇长付玲亲切交谈。

边说边走，来到一座铁栅栏大门楼房高耸的院落，镇委书记孙衍辉说：这就是在您的关怀下新建的村小学。大家听说您建立了＂阴法唐西藏教育基金会＂，连外孙女攒的钱都捐赠了，您的家人又为建设这座学校捐款，大伙儿深受感动，人人出力献策，学校很快就建好了。＂＂你们办得好哇，比原先那个小学宽廠明亮多了。教育好下一代是件大事情，我们都有责任呀＂！

正要走出门口，又有一位年轻小伙子口喊＂爷爷＂走上前来，旁边的人忙介绍他是谁家的谁的孙子，現任村党支部书记。＂爷爷，您去看看老爷爷的墓地吧＂。老将军很是愕然：先父的墓地，不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破四旧＂的时候，被当时的村党支部书记、自己的侄子带头平掉了吗？镇上的同志说：令尊先贤早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就是这个村的党支部书记，还担任过张里庄乡第一任抗日乡长。解放后，老人家扶贫济困，乐善好施，主持公道，乡亲们感念他的功德，自发地恢复了墓地。镇里己把这里列入革命传统教育基地了。

老将军凝重地点点头，在大伙的簇拥下来到村西头的墓地。

这里背依青山，襟带清溪，不大的土包下静卧着这一带民众投身革命的带头人，虽称不上什么伟业，但确属早觉者。他支持八个子女参加革命，其中六位入伍从军，从而带动了大批革命者云起蜂从，这需要多么远大而锐智的目光，多么坚定而果敢的精神！坟墓旁立着的石碑铭记下这一切。

老将军默立良久，记忆里闪过了他十六岁在父亲的支持下入伍八路军的那一幕，深深地鞠躬，缓缓地拿起铁锹培上新土。跟随的人们有的培土，有的采来春田里的花朵，插满坟头。

不觉之中时近中午，送走了镇上来的同志们，老人家一直没放下的，就是进村时一街两行的乡邻们给他打招呼，他没能近前问候，现在便挨家挨户地去看望。

走进的第一家便是同龄的兄弟，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说不完的往事，叙不尽的家长，扯不断的关心，频频合影，恋恋难分。

邻家的媳妇看两位耄耋老人那个亲热劲，笑个不停，吸引了将军的目光。一交谈，那个媳妇年轻辈份却高，老人家和她握手，长称于她。她倒不好意思起来，说：＂常听村里人说你回来从来不摆架子，今儿个算是见着真人了，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平易近人的大将军呢。＂。老人家笑着说：＂这里是我的老家，大伙儿是我的亲人呀＂。

有一位耳背的老人要和他说悄悄话，老将军便把耳朵凑过了去。那位老人说：＂听说你到现在每年都要去一趟西藏，还爬山过沟地挨家去看望藏民们，可是真的？你也是眼看着九十岁的人了，那气侯，那地形，别再去了，俺们都放心不下呀＂。说着扯起䄂子擦拭眼角。老将军爽朗地笑了起来，说：＂那里是我的第二故乡，那些藏民都成了像您一样的亲人，我不去想他们呀，到那里去和回咱们村是一样的感觉。我长期在那里工作，身体适应了，您就放心吧。＂

中央军委原副主席迟浩田同志为阴法唐将军题写＂百年华诞＂的贺词。

2019年，老将军被表彰为：全军先进离退休干部。他还曾荣膺独立功勋荣誉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

老将军，不愧是一位以天下为家、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老革命！他为了雪域高原的美丽，镌刻下一串串闪光的足迹，写下了＂汉藏一家亲＂的感人篇章；他以毕生身体力行的实践，谱写出一曲：＂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与国家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高亢凯歌！乡亲们为有这样的赤子而温暖而骄傲，我们的党旗、国旗，因为有了象他一样的忠诚卫士而鲜艳多彩，熠熠生辉、永远高高地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