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年最后的对话：我终于又走到了你的前面，但却是最后一次

梅开雪来

Elizabeth 2021年4月17日这是我94年生命中最特别的一个礼拜六。曾经，我送别过深爱我的父亲。送走过辅佐我治理英伦的良师益友丘吉尔。我还在同一年看着亲爱的妹妹玛格丽特和我母亲先后离世。幸运的是，每一次我都不孤单，因为你始终陪我一起给他们送行。但今天我送走的，却是你。 你真的跟我告别了。尽管全世界都知道，经此一别，你在我生命中留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空洞。就像安妮说的，我们都知道它总会来，但我们永远不会真的准备好......Philip听说，那部被很多人喜欢的《王冠》已播到第四季。 很少有人能像我们这样，有生之年看得到自己的一生被别人演出来。 想想也蛮有趣。 但很遗憾，剧还没播完，我这个男主却自顾自没了。 我相信全世界好几代人都跟你一样，已经习惯了看我一身戎装或礼服，挺拔地站在你的身后或身边。 他们跟你一样，习惯到以为我俩会永远这样一起出现在世界面前。 在人们心中，我们是这个星球上永远的CP。 然而这一次，我走在了你的前面。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艰难。但这就像世上所有厮守一生的夫妻，总要有一个走在前头。在这件事上，我俩终于能够成为普通人。Elizabeth 全世界都在观看我们今天的别离，如同74年前观看我们的婚礼。 不同的是，那时我俩和战后的世界都在微笑。跟所有满怀善意与祝福的人们一样，我为能与深爱我的天颜王子共同步入教堂感到无比幸运。 今天，我独自进入教堂，只能回望一眼安静躺卧的你，和我最后写给你的那张卡片：“你亲爱的莉莉白”。 此刻世上再无一人能像你那样，了解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 瞧!这是七十年前你驾着飞机在温莎上空盘旋…… 最后告别前的24小时，我曾独自驾车，绕着温莎城堡行驶。 这是我一年来第一次走出温莎。 Philip 搭档74年，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这里是一百多年前我母亲降临人世的城堡，如今也成了我离开你并长眠的地方。我之前在温莎亲自选了一个小房间作为你的私人教堂，并指定把我未来的棺木暂放于此，就是因为——那是离你的私人寓所最近的地方。Elizabeth 谢谢你想那么周全。 我完全遵照你的心愿，连葬礼都按你事先自行设计的样式，全程军事化的皇家礼葬。 你听见皇家礼炮团在伦敦桥鸣放排炮吗？ 那一刻，皇家海军的炮声也通过你一生挚爱的英国海军军舰，响彻直布罗陀海峡。 你的军帽、佩剑和勋章都会被摆放在覆盖棺木的公爵旗上。 当海军陆战队集结迎战的军号声响起，世界不但在送别一位英格兰的亲王，也在向一位战功卓著的二战军人致以最高的敬意。 Philip 谢谢！你是世上最体会我军人情结的人。你登基第二天，我让侍卫替我收好军装时想，以后再不能穿着它指挥我的军舰了，即便我是海军元帅。 那一刻我的落寞，有谁知道？Elizabeth 我知道！我无比清楚，你放弃热爱并前途灿烂的海军生涯意味着什么。这是你为了我们，为王室，为英格兰，做出的巨大牺牲。英国的民众也都知道，不列颠皇家海军学院云集了大英帝国最优秀的海军学员，而你不但是那里最出色的，还凭借赫赫战功，成为英国海军最年轻的军官和舰长之一。连第一海务大臣都曾说，你比他更适合这项工作。 Philip是的！能在年轻时追随世界上最令人生畏的海军，见证它的全盛，并在战争最艰难的一刻迎向甚至撞向强大于自己的敌舰，直至最后接受战败国的投降，这是我此生最引以为豪的经历。 即使是后来我带着舰队驻守马耳他的和平日子，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Elizabeth 那时，我还不是女王，当我以舰长妻子的身份随你上舰时，你是那么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可惜，父亲的去世骤然改变了一切。记得吗？那消息还是你告诉我的，那天我们在肯尼亚的树上旅馆。上树时，我还是公主。下树时，我已是女王......Philip 我们的一生实在经历过太多变故。但只有那一次变故，意味着我将脱下军装，戴上亲王的绶带，在全世界面前成为第一个向你下跪的男人。宣誓终生效忠于你的一刻，我记起你父亲给我的嘱托：我一生的工作，就是爱你。 从那时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使你失望，包括超越我的本性，在各种沉闷得让我透不过气来的宫廷礼仪中一点点瓦解我作为男人的意志。我不得不走在了你身后，并且走了70年。作为丈夫，我今天终于又走到了妻子的前头，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Elizabeth 这对于像你这样一个桀骜不驯、果敢叛逆又尚武骁勇的男人，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远远难于结婚时为我戒烟。在王室机器的运转中接受磨砺，丝毫不比放弃海军来得痛苦。 图片来自电视剧《王冠》 Philip 但这就是婚姻！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率先超越本性，带头的，本就应该是男人。我谢谢你及时跟上了我那第一步，并且在后来的大半生中，你配合得无比出色。在世界眼里，你是走在我前头的女王。事实上，你一直都让我走在你的前头，把对我的尊重刻入你的灵魂。双方都放弃自己的一部分去成全对方，是建设一切婚姻的实质。可这样一条真理，我们起初并不太懂。 当你在达特茅斯海军学院爱上我的时候， 当我溜进王宫，翻上窗户只为看你一眼的时候， 当我被你父亲允许、向你求婚成功，并兴奋地把你高高托起的时候， 我们都还不知道后面的74年，彼此将因此变成怎样的人，将为此有着怎样的付出。 图片来自电视剧《王冠》 Elizabeth 普通夫妻的艰难，我们都有。普通夫妻没有的困扰，我们更多......包括忍受媒体活体解剖般的捕风捉影，这可不比忍受王室的繁文缛节来得轻松。尤其以你的个性，我无法想象，你怎么能忍受“最强赘婿”这类鄙俗刻薄的调侃！Philip 因为我不但遗传了我母亲的神颜，也继承了她的坚强。少年时，孤苦无依的我被送往苏格兰荒凉的高地，在以严酷著称的高登斯顿学校，活生生被锻造出心灵的韧性。而战争中你死我活的每一秒，都让我的生命力得到充足的成长，意志力不断提升。生活磨难、贵族精神、军人意志，所有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厚赐，为了让我遇见你，让我成为英格兰的亲王，成为效忠英格兰的爱丁堡公爵。 Elizabeth你走后，无良媒体的八卦又铺天盖地而来，不是给我俩加了太多调味品煲出的爱情鸡汤，就是言之凿凿地翻你所谓的风流旧账。或添油加醋，或断章取义，或无中生有，或伤口撒盐......对此纵然我和你都习惯了一辈子，也早在我们的经验和预料中，但我仍有着一个妻子的心愿，愿这喧嚣的尘世不再搅扰你安息。Philip 宽心吧！反正再怎样，我不得已被无良媒体售卖的日子就要过去。以后媒体也不会再有兴趣把我这个“历史人物”的细节放大或改编，不厌其烦地重复讲故事：从我的祖宗十八代，到我父母的颜值 从我幼年被装进橘子箱里的流亡，到揣着兜里仅剩的12便士向你求婚的屌丝逆袭。 当然更不放过控诉我有多少情人和私生子，揭露我们的婚姻怎样貌合神离。 而比指责我赶走丈母娘更戏剧化的是，我听说是我杀了王妃戴安娜......Elizabeth 说到底，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就像大家关注的是我们的荣光与财富，却看不到我们的战兢与无奈。Philip 对于婚姻也一样，有人只愿意关注花边和狗血，而看不到一份长久而美好的感情关系除了浪漫和性，还有非常重要的东西。比如舍己，比如成全，比如陪伴，比如合作。 74年来，我能在这个世界上最有名的家族中从一个局外人成为压仓底的那个人，是因为在最孤独、最憋屈的时候，我看到的不只是个人的痛苦。我能想到你的宽容，想到我的责任和使命，想到孩子，想到君主政体和国家，想到我是英国的一部分——我深知王室家庭的稳定，对整个英伦体系以及在国际风云变幻中的影响。即便我不是英国的亲王而是一个普通男人，你也了解我多么看重婚姻和来之不易的家。我曾把这些分享给戴安娜，但她的情形不完全跟我一样，结局难免让我们都痛心。 我也很早就告诫过查尔斯：“我们是谁并不由我们的穿戴和荣光决定，而是精神决定了我们是谁。”我们的婚姻如何，媒体怎么看，民众怎么想，其实都是这个道理：同样一件事，你从中看到什么，会决定你成为一个怎样的人，高尚还是狭隘。在我心中，亲爱的莉莉白之所以高贵，并不因为你是女王，而是因为你充满智慧的视角和格局。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我相信很多男人跟我一样，我们是通过婚姻来成长的，因而好妻子弥足珍贵。Elizabeth 可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也有几乎走不下去的卡点。 别说是那些满天飞的桃色传闻和你似是而非的浪子花名，就是日常的相处都是挑战。在外我是女王，在家我被你骂过“笨蛋”，被你怼过“脾气坏得像头猪”......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竟敢当着全世界嫌弃我做的早饭不好吃。但你索性自备煎锅，每天早上为我做我最爱吃的煎蛋卷。Philip 你也同样对我怒吼过“闭嘴”，甚至刚要抡起球拍砸我的时候却发现了远处的狗仔......见鬼！我们的婚姻完全不像当初结婚时想的那样！ 但王子和公主的真实生活就是这样！我并没有当亲王的经验，之前的亲王也都死了两百年，我连求教的前辈都没有。我这个王子就这样两眼抓瞎，跟一个与我完全不同的公主，活出了74年王子与公主的现实版本，在彼此的舍己、相互的给予和共同的成长中，足足循环了74年。Elizabeth 确实，结婚前，大家就认为我俩有太多不同。你幽默、奔放，我端庄、矜持。你没有我的富足，我却没有你的自由。你从小跑遍了欧洲，又能在地中海和印度洋上扬帆远航。我却一直被禁锢在各种皇家礼规中，时刻度量自己笑容的弧度和角度。你看那时的照片，头戴贝雷帽、正襟危坐在第一排的我，跟头戴海军帽站在最后一排谈笑风生的那个表哥离得那么远！ Philip 我也未曾想，会跟高高在上的英格兰公主表妹度过一生。尤其当年没人看好我们，包括丘吉尔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我有所图，你爸妈更是安排皇家近卫军的那帮家伙参加舞会，实则是想给你“相亲”，好断了你对我的念想。Elizabeth 可你真的太吸引我了。直到今日，你都是被全世界公认最帅的王子。没有一部影视剧里的菲利普亲王能帅过原型，这不能不说是艺术史上独一无二的例外。不是演员不够帅，而是你实在太好看 Philip 那时的莉莉白也正初花绽放，动人心魄。更何况还是大英帝国的王位第一继承人。 所以我们能走到一起，甚至走到今天，是让很多人羡慕的。毕竟后来，即使表哥们长得再帅，表妹们也不能嫁；就算表妹们再有钱有势，表哥们也没法娶图片。呵呵，你看我这随口讲笑话的毛病，一辈子都改不了......这也是我经常被王室内外，甚至国际舆论批评的焦点之一。Elizabeth 可私下里，我偏偏就喜欢你的幽默。你的口无遮拦与我身处的沉闷环境格格不入，却在漫长的74年中给了我无数慰藉。 特别是我被政务和王室搞得疲惫不堪时，怎会不爱听你说段子解闷？ 直到我们老去，还有什么会比一个妻子仍能随时随地被丈夫逗得开怀大笑更真实的幸福呢？我更理解，你那些口无遮拦的段子，不过是孤独者的手杖，让你在及时宣泄受压的不满后，继续支撑你和我一路前行。Philip 所以说，你是这个世界上给予我最大宽容的人。Elizabeth 你也是这世界上唯一把我看作普通女人的人。Philip有人说我们貌合心离，是功利目的的结合。 你见过演技好的，但你见过一演就是74年的吗？ Elizabeth 我们一生的相视而笑，实则是相依为命。 Philip 几十年的对视中，你看见了我的鲁莽、急躁和尖刻，并用你的耐心、谨慎和大度，来帮助我一步步拥有一个亲王，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Philip 几十年的对视中，你看见了我的鲁莽、急躁和尖刻，并用你的耐心、谨慎和大度，来帮助我一步步拥有一个亲王，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Elizabeth 几十年这么走过来，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特质：我们看重责任和使命，我们为人处世都保留基本的宽容和善良。做国家元首需要如此，做夫妻、做父母，同样需要这样。Philip Philip我并不是一个暖男，我承认这一生不只喜欢过你一个女性。但上帝最清楚，我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我不需要向任何人和媒体做任何解释。我只在乎，我在你的眼里是一个怎样的人。也只有身为我妻子的你，有权评判我们共同走过的74年.。 Elizabeth可是你走了。这张照片是我们此生第一张合影，是我13岁那年在达特茅斯海军学院见到你的情景。 我随父亲登上回程的皇家游艇，竟看到你正奋力划着一艘小艇，不顾一切地靠近我们......当时我又兴奋地朝你喊“加油”，又担心地叫着：“危险，小心！”82年前，我看着这个阳光下的金发少年迎着海风朝我而来，却没想到82年后，我会眼睁睁看着风烛残年的他离我而去。Philip 每个产品都有保质期。我们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地看到了第四代，甚至在我们结婚73周年时还能收到曾孙手绘的卡片。只是那天拍下的这张照片，竟成了我俩82年来最后的的合影。 Elizabeth 从此再也听不到人叫我“莉莉白”、“卷心菜”了。经过皇家卫队时，再也不会发现装扮成卫兵的你藏在队伍里向我敬礼。74年来，不管我们的关系遭遇怎样的风暴和考验，你始终是最贴近我的忠诚护卫者。 Philip当我完成了使命和对你父亲的承诺，我也为自己的身后事打点好一切才上路。既然分别的时刻已到，我只有尽可能地帮你做好我还能做的，并叮嘱查尔斯照顾好你，才能放心离去。但从此后，你将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切了。 Elizabeth 我失去了生命的另一半，要怎样才能以孱弱之躯，独自扛住王室的纷扰和不列颠的未来？过去的70年，虽然我是女王，但我事无巨细都会跟你商量。从我们该不该纳税，到查尔斯和戴安娜该不该离婚 你给我的支撑和指引，无人能想象。也只有你清楚，没了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从没有一个人生活过、统治过，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孤独过。 你的离去，意味着一个时代将要成为历史。在我最终的谢幕前后，不列颠帝国的命运将走向何方？15个英联邦成员国还会不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王室的威信能不能保持下去？苏格兰是不是最终会独立？北爱尔兰又怎么办？Philip 没错，我陪你度过了比英国任何其他君王更长的统治期，陪你经历了王室和国家的动荡。 我们一起参加过二战，见证了冷战并跨入了全球化时代。 我帮助你扮演好在现当代全球政治变迁中的角色，竭力让英王室的身影在全球去殖民体系的浪潮中不至狼狈，反而起到积极的作用...... 这70年，世界发生的变化是以往任何时代无法企及的。英国也已不再是我们年轻时那个拥有雄兵百万的日不落帝国了。 这一切最终会由新的一代，以他们的方式去应对。 然而相信我，那美好的仗，我们已经打过。 对王室，对英格兰，我们也已鞠躬尽瘁。 一切都会过去，就像我暂时离开你一样，唯有上帝和爱将永远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