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降

霏霏

<p class="ql-block"> ——含煙</p><p class="ql-block">近来多梦。每每梦到与人龃龉,愤怒、委屈种种情绪兼而有之,以至于醒后还郁积于胸,良久不能平静。但也奇怪竟然不再败走。年轻时像有九条命的猫,每在梦里遇到围追堵截,是一刬字地逃跑,翻墙跳崖的景象时有发生,却也不死,爬起来仍旧狂奔。如今白天回想昨晚梦中情形,不禁自嘲而笑,难道老了竟刚强起来,梦里都不再逃了不成?或是知道无处可逃,不可以逃,索性就迎头面对了?</p><p class="ql-block">却是一直不降。</p><p class="ql-block">仔细想去,降谁呢?怎么个降法呢?模模糊糊也理不甚清楚。</p><p class="ql-block">记得几年前的某个春节写过首七律,因并不满意自己的文字,原稿早让我扔到爪哇国去了,只最末一句仍有印象:每岁钟声似劝降。两位诗友似乎还歩过韵,也是对“降”字深有感慨,大家似乎都被围城,具体也说不清被什么围困着,想挣脱却自感无力,然后钟声像是劝降的使者,每一声都是从四面而来,像楚歌直击你的内心,你在中军帐里,就着微弱的灯光拭着宝剑上的寒光,你咬牙,牙缝里无声得蹦出一句:爷就是不降!</p><p class="ql-block">困境当然不是具体的某个人,确切地说,应该是所在的时空间里所有的人事物形成的环境,这环境投射到你的心里,便是世态凉薄,忧愁困顿;显现在身体上,就是满脸横竖的沧桑,鬓边刺眼的白。我是达不到心里花开,脸上云淡的境界的,也羡慕那样的人,奇怪岁月为啥把“静好”都赠给了他们,以至于时不时要把“静好”拿出来晒一晒,生怕不晒就会长虫似的。或者我的岁月静好压在心底太久了,不仅长虫了,还变成了幺蛾子,扑扑啦啦的满天飞,瞧见火光就扑过去——想起来真是罪过。</p><p class="ql-block">曾经把自己比作堂吉诃德,还是一女的,中国籍。骑着破驴,满世界要战斗的架势。还自认为自己刚强、正义。却不过是尘俗之气外又多了一道傻气,但唯这傻气还有点人的气味,刹死不肯丢掉。我要到何处去?在光阴的树梢上负隅顽抗,迟迟不肯向风霜妥协,到底是爱惜这一片残绿的皮相,还是不肯输掉生命的倔强?我又能坚持多久?行走在世间,本就一粒埃尘,又不肯向尘埃低头,所谓不降,最终不过是流水中的一片红叶,即便上面写满了不屈,仍旧逃不脱被裹挟和湮没的命运。所以,不降,有没有意义?</p><p class="ql-block">但是,爷不降。</p><p class="ql-block">爷不怕满身伤疤,因为爷内心温柔慈悲,一朵花开便可治愈;爷不怕弯下卑微的身躯去捡一粒米,因为爷更不稀罕跪着要来的锦衣玉食;爷不承认世人的有些评判标准,爷的信念,不过是让自己更接近自然本真的“人”而已。</p><p class="ql-block">但是,孤独。</p><p class="ql-block">像林逋守着他的梅妻鹤子,陶渊明餐着他的带露秋菊,陈子昂融入宇宙洪荒,忧从中来,无处可逃。</p><p class="ql-block">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在守着一座孤城,四面角声,漫天杀气。重围是杀不出去的,这种境况之下,古人今人,大凡有我之困顿者,无一例外。如若逃跑,须得寻一处桃花源;或者像孔明一样虚张声势来一场空城计。只是,被围困的心逃到哪里才能安宁呢?而敌人,有的是兵马,不怕围困你一辈子。所以,能做的,只是城门紧闭,只是到死不降。</p><p class="ql-block">&nbsp;孤城里,太阳每天从东隅出来,花朵任然在春天绽放,一天天一年年,它们新鲜美妙,我从她们那里汲取精神和力量,偏安一隅,做了这小小世界的王。我杀不出去,别人也休想攻进来。所有的利诱,被制成通行证的样子,闪着耀眼的光芒,而所有的威胁,是无形的剑,妄图从血气中消减你,直到方的扁的圆的任人揉捏。</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爷不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