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张伯伯名曰张时敏,广东梅县人。生于一九一四年,病故于一九八零年。享年六十六岁。一九三七年毕业于杭州国立艺专,毕业后去武汉参加抗日战争,进入国民党三厅政治部工作,曾担任三厅政治部美术抗日救国宣传队队长,主要负责抗日文化宣传工作。据夫人张妈妈说,张伯伯后来主要负责战事战区图的绘制工作。与抗战时期在重庆避难的文艺界人士交往甚密,与李可染、傅抢石及关良都是挚友,这在他的回忆录中有所记载。(注:照片说明,张伯伯和同学们与潘天寿老师合影,左二是张时敏先生,左四是潘天寿先生)因夫人张妈妈老家在重庆西永乡,故解放后张伯伯一家由南京迁往重庆西永乡定居。</p><p class="ql-block"> 我认识张伯伯是在我二爸家里,张伯伯与我二爸余星祥(我二爸也是抗战老兵,原在西安国民党部队工作,随军记者、日语翻译及绘图工作。)解放后同在巴县西永乡团结二队务农。因张伯伯与二爸都是国民党时期的旧部人员,在生产队属专政对象、改造人员,队里的重活、脏话自然是属于他们干。常在一起干活自然成了朋友。由朋友成了儿女亲家,张伯伯的女儿嫁给了我哥哥,成为我嫂子。张伯伯成为我姻伯。</p><p class="ql-block"> 我认识的张伯伯早已退去了光鲜的色彩,已是一个极普通极地道的农民。记得他常常穿一件土蓝布对襟衣服,一条退色的凡布裤子,挽着一条或两条裤腿,脚上穿双草鞋或布鞋,也常打赤脚。但他鼻梁高挺、双眼凹陷、大而有神,个子修长挺拔,并留一大把白胡子,依稀还有一丝艺术家的印痕。生产队的人们都戏称他张胡子。印象中张伯伯开朗健谈,对面临的艰辛落泊生活淡定坦然、习以为常。尽管那时缺衣少食、点煤油灯,但妻室儿女一大家还是其乐融融的。</p><p class="ql-block">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去乡下二爸家玩。张伯伯他们一家也常来二爸家,张伯伯有时在附近干活累了来二爸家歇气喝茶、抽烟聊天;有时去河边打米房打米,也会绕道来家里小坐。</p><p class="ql-block"> 我开始学画大约十一、二岁,对美的东西有一种发至心灵的爱与向往,从临摹手帕上的图案开始,然后临摹热水平上的、碗上的、罐上的以及连环画小人书,后来稍大点又画样板戏人物,家里也没人懂,都称赞还有点像,在家人的鼓动下更来劲了,画呀画的。那时是“文革”中,没什么参考书,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少儿学习班。放了寒暑假将画带着去乡下二爸家玩,请张伯伯指点。张伯伯看了我的画,就耐心地指出我画中的毛病,给我讲花的形态名称,讲花瓣、花蕊、花托、叶、茎的状态,怎样去观察去表现,把我引到地里去观察南瓜花、丝瓜花、苦瓜花等植物的特性、有何区别,并亲自示范勾勒上色,让我在自然中体验认识,增长见识,开阔眼界。这样我每次放假都带着画去乡下,请教张伯伯。看到我的进步张伯伯很高兴对二爸说:“五妹有长进呀,有天份!好生学、好生培养!” 二爸总是说:“张伯伯我们都不懂,拜托你了!麻烦你了!”</p><p class="ql-block"> 我稍大点十二、三岁吧,张伯伯说:“你画素描吧,于是从最简单的单个静物着手,一个杯子、一把水壸、瓜果,然后两样、三样步步深入,打轮廓定位、布局,讲画面要协调,要顾及上下左右、物体间相互的关系比例、大小高矮错落搭配,这样画面才生动不呆板。按张伯伯的指导,慢慢在头脑里建立起一个构成画面的大原则。这为我后来的绘画打下很重要的基础。</p><p class="ql-block"> 接着开始给我讲素描,什么叫侧光、顶光、逆光,各种光源不同会产生𣎴同的投影,要不断比较深浅,要顾到其它周围的物体及背景、投影,经过一、二年的学习,我的素描有了较大的进步。</p><p class="ql-block"> 小学毕业我进入重庆南开中学学习,不久南开中学的美术老师陈道学老师组织成立了美术组,我加入美术组进行了系统的素描培训。但放了寒暑假我仍然去乡下二爸家,张伯伯看我有了一定的素描功底,开始教我画人物素描肖像,张伯伯说:“ 人是活的,重要的是要抓住每个人的特征,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表现方式,关键是神态要画出来。他也给我讲解人物头部的骨骼肌肉、人物比例,对我来说懵懵懂懂的,最记得我给生产队长王排长画过一幅肖像,很有王排长的神韵,大家都说画得好,像!我很受鼓舞,于是把二爸院子里的小伙伴们都叫来画,大家高兴争着画。那个阶段我的人物长进很快。因多次搬家,那些画作也弄丢了。很是可惜!有时张伯伯也讲讲他在杭州艺专学画的事,他说学校就在西湖边,很美!老师都是一流的,潘天寿教国画、林凤眠留法的教色彩,学校除了教画,还开设了植物学、动物学、解破学,西洋美术史、中国美术史,先画石膏头像、胸像、全身像,然后画真人,头像、胸像、裸体像,冬天也画,就在教室里升两盆火烤。当谈及那些往事,他总是很兴奋,两眼放光,充满愉悦。他在回忆录中谈及他的藏画,林凤眠校长的、潘天寿老师的、朋友傅抱石、关良及李可染送他的画,还有郭沫若送的条幅字在文革中被红卫兵抄去了,无踪无影。听哥哥说他从小集邮,几大本邮册也被抄去。这些对他打击很大。解放后一直在农村,政治上又属于改造专政对象,精神上压抑,经济上贫困都让他无法再作画。</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年冬天放寒假我们去乡下玩,我们背着背篓去歌乐山半山坡拾石灰子,(即烧石灰留下的小石灰子)张伯伯一个人住在半山坡上为生产队烧石灰,穿着单溥的衣裤,冷得直搓手。当然张伯伯必竟是有修养有学识之人,面对生活的困顿艰辛还是开朗乐观、坦然面对。</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六年我高中毕业去了酉阳县当知青,与张伯伯没了联系。一九七九年我回重庆工作,张伯伯已生病在家,于一九八零年去逝,终年六十六岁。应该说张伯伯是贫病交加而去。</p><p class="ql-block"> 张伯伯已去逝三十多年,我还时常感念他对我的教诲指导,我虽谈不上大成就,但也一直对绘画不离不弃,收获颇多。在此我深深地感谢张伯伯及所有帮助过我的老师朋友们! </p><p class="ql-block"> 余德进(五石)</p><p class="ql-block"> 写于二零一三年重庆沙坪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