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第二章 续前缘江郎暗窃玉 推新品卓九明推辞（1）

白海棠

长篇小说《寻美者之“今宵别梦寒”》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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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海棠/演播：白海棠/版权所有

下卷第二章1

庄晓梦不得不承认：卓老师人虽“其貌不扬”，课程内容却具有相当的水准。然而学生们各怀心事。名片在下面递来递去，眼色在下面递来递去，鞋尖儿也在下面递来递去。小半天课下来，只有庄晓梦一人记下满满十几页笔记。她甩甩发酸的手腕，叠起笔记本，挎上皮包往外走，到了门外也没见罗静出来。罗静刚刚说下课要去找卓老师加个微信号，此刻应该是正在跟“老教授”套近乎，不便打扰她的兴致。于是晓梦趁着几个男同学没加完另几位女同学的微信，小跑着出了校门，奔向“那个他”的约会。
那个他几次见面都曾提到，喜欢黑、白、红的搭配。“你知道这是怎样一种视觉呈现吗？”他说。“由无色系和三原色其中一种，按照不同比例搭出来的服饰效果，极简约，又极具视觉冲击力。黑与白代表基本秩序，红色代表挑战。在基本秩序之上的突破，给人以不可回避的美感。但这种搭配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驾驭的，惟有你能。”
江骥骅对庄晓梦说这番话的时候，在“邂逅”酒吧。点一支1999年份的“Margaux”，听一曲“Sometimes when we touch”，他说他终于把这个时刻等到了。角落里的灯光昏暗。没人注意到，两个浑身释放出“费洛蒙”（性信息素）的钟情于彼此的男女此时的深情凝视。江骥骅显然是制造浪漫气氛的高手，区别于新手或低段位选手的是：他们使用技巧；而他干脆抛弃技巧。他十分确定：相爱男女之间的链接是凭借灵魂的自然沟通，而非简单的语言、眼神、动作在起作用。听了十几遍反复吟唱的英文歌，庄晓梦都没发现是江骥骅包下今晚的场地、歌手甚至群众。周遭的环境为她一个人设定。江骥骅富有磁性的嗓音引开话题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晓梦问。
“2012，世界末日。”
“那是玛雅人的历法，不是真的地球毁灭，你还信这个？”
“本来不信，但认识你以后我有了恐惧感。”
“恐惧感？如果地球毁灭也是全人类都灭亡了，你怕什么呢？”
“我怕失去，怕再也见不到你。我人生中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自己很清楚。” 江骥骅眼神真诚自然，庄晓梦无法不被深深打动。然而她对之前殷琴的挑拨和破坏仍有余悸，心里一酸，便趁机带着醋意道：“这话对我可以讲，对别的女孩也难免讲讲，我又不是十八岁少女了，别来哄我。难道你没在酒吧约会过谁，跟谁喝过酒，跳过舞吗？”说着，她摆弄起胸前卷曲的发梢，一会儿将它们拆开梳理，一会儿将它们团成一簇。唇上的冰李子微微翘起来，似乎真的生气了。江骥骅的心一软，将她的手捉过来握在掌心里道：“你现在要是照照镜子，就知道没人比你更少女了。我心里只有你，哪里装得下别人？”说完这句，他突然起身，拉着她的手向外走。晓梦轻声问：“去哪里呀？”
“去我家。我不想等了。如果世界末日到来，我要跟你在一起。”
江骥骅就这样把一个普通的冬日夜晚制造成接引庄晓梦走向情爱圣殿的神秘通道。直到第二天早晨，女人从男人怀中醒来，还沉浸在酣醉的迷境里。晓梦半眯着眼，眼前模糊地排列着一层细密的、毛茸茸的雄性须发，每一根毛囊散发着令她痴迷的气味。除了头部，几乎没有知觉。意识缓缓恢复，半梦半醒地听见男人叫了声“宝贝”，然后感到毛茸茸的须发再次蹭上她的脸颊，她想即便此刻就死了也好。
或许又过了一小时，一种粘腻感牢牢包裹住两具胶着的人体。男人在女人耳边轻轻呼出一长串暖湿的气团，烘得她的耳朵痒起来，周身也都痒起来，痒里有痛，痛里有痒。晓梦几乎已经完全清醒，可大脑就是不愿发动指令给身体。对方又一次整装待发，于是她又一次献城于无形。所以两人都不知是过了几个小时，只要感到对方要脱离，便会牢牢抓住，以至最后在痛与痒的交替行进中再次睡去。 后来每当他把晓梦抱在怀里亲吻，晓梦都要夺出手来，定好手机闹钟，不顾他坚决反对。晓梦说：“我们还有正事要做。”江骥骅说：“傻瓜，这才是天下最要紧的事。”他让晓梦叫自己“Jason”。“我呢，就叫你‘Monica’ ，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彼此称呼。”晓梦问为什么，他说与他特别喜欢的一个意大利籍女演员相关。这名字有两层含义：一是她名字里的“梦”字中文是“M”开头，而她的美貌与气质相当符合这个名字。
“另外一层含义呢？”
“你去看看莫妮卡的电影就知道了——只有你会真实带给我这种境界。”他说的时候嘴角居然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晓梦立刻懂得他说的“境界”是什么，马上涨红了脸，攥起拳头去捶打他厚实的胸膛。
如果抛开一切“不该”，这世界会是完美的——如纯粹的男人和女人同时体会到两性亲密无间到达巅峰的那种完美。然而谁也无法预估自己何时遇上完美，在遇上之前发生的事，亦不会觉得“不该”。
女人永远不可或缺情感滋养以及生理慰籍，尤其是后者，这种力量令她本人感到震撼。庄晓梦长到三十四岁，第一次体味到江骥骅所说的“境界”。她发誓再也不要用贞操观自我绑架。Jason开启了她对美好肉体的客观认知，对灵魂和肉体双重碰撞产生出火花的正确对待。两人一起重温了意大利籍女演员Monika所有的影片。那女人活脱脱的一个尤物！晓梦瞪大了眼惊叹：“我怎么会跟她相似呢？！”Jason的手摩挲着她极细极柔的头发，带有怜惜的语气：“你们都有纯洁到极致的性感！宝贝，要知道，你是一片别人无法到达的森林。而我走进了森林深处，摘取到最晶莹奇异的花朵和果实；你无法体会我是多么珍惜这种感觉——那是在我历尽艰险，登顶最高峰的时候，沿着绝壁俯瞰整座山，触摸刚刚踏过的岩石，看见风雪在我眼前飞过，那一瞬间我的意识里有道光，周身是麻木的，牙齿都倒掉了……”他动情地讲着，将一整瓶葡萄酒倒进浴缸里，紫红的浓浆迅即溶于水面，在两人身上蔓延开来，很快映得晓梦脸上愈加红润。Jason说他特别喜欢看她红着脸，全身又薄又白的皮肤里透出异彩，这样他们可以徜徉在一片绯霞流波里与世隔绝。
这所房子很大，每片区域乃至角落都足够两人徜徉。偶然一次夜幕降临后，两人在卧室的飘窗上开发出临时的栖居地。只在床头开一盏壁灯。晓梦仰卧在铺好的羊绒毯子上，侧过脸，从21楼看出去：这时的玻璃可以映射出Jason脸颊和背上汗珠的光芒。窗外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与两人身体的震颤形成一种美妙的共鸣。这世界绝对真实又绝对虚幻，或许此刻才适合思考人生的终极意义。 有时Jason会带着得意加上戏谑的语气抱怨：“当初没想到会长住这里，匆忙地租下这房子，也没有重新装修，房东一定忘记装隔音板；你不知道，每次你都会发抖，然后唱起一首悠扬又磅礴的曲子，大概整栋楼都听得见；我打算另买一所大房子，每天给你开个人演唱会。”这时Monika的眼波里漾出娇怯，甚至有些慌乱。Jason便把五指伸进她的发丝安抚。
女人不再质疑男人的真心诚意，那是完全可以从灵魂与肉体的碰撞中感受得到的；他们的亲密关系在短期内没有任何阻碍，肆意在两人体内生长，浓情蜜意暂时掩盖掉潜藏的危机，他们不愿发现及面对，尤其是江骥骅；他四年前在美国已注册结婚。尽管这桩婚姻产生于家族的逼迫，让江骥骅赫然面对一位毫无感情基础的新娘——事实上这也是他逃避回国内的理由。他完全没预料会遇上真爱。他与晓梦的每次温存里夹杂着自责和懊恼，有时会把这种愤怒发泄在欢爱的过程中，使得其过程更加刺激，却是对方既喜欢又不解的原因。
庄晓梦和江骥骅沉浸在甜蜜的恋情中那一天，庄晓寒跟余欢也约定好，“世界末日”要去一个“神秘谷”度过。
余欢对晓寒的脾性越来越了解，并且掌握得稳稳当当。这只“小野猫”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不妨搞些新奇刺激的游戏吸引她。于是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做好计划，选个近郊可以露营的地方，约她共同迎接“世界末日”。一个医科的毕业生、一个法科的毕业生，本该做科学与法则的卫道士，但由于两人都年轻，好奇心和爱情的力量驱使他们亲手破除迷信，这也未知不是个有趣的游戏。另外，余欢的小心思里还有一份对晓寒的考验：如果她如约前往，两人的关系几乎可以确定，顺利地走下去了。
晓寒果然准时赴约。在余欢提前扎好的帐篷外，两人架好篝火，寒冬夜晚的穹幕下，郊外冰封的田地里仍潜伏着农民收割后故意掩埋作“休耕”供养的蔬果肥，这是农人世代流传的智慧。坐在田垄沿上烤火，望向满天星斗，脚下是踏实肥沃的黑土地，一人耳朵里塞一枚耳机，线的另一端是手机里播放的流行歌曲。他们并不相信黎明来临之时世界会毁灭，但有种信念已经从十四年前扎了根，正如这片土地中埋藏的智慧。 晓寒一直是个挑战传统礼教的叛逆女孩，余欢则比较循礼守成。今晚晓寒便存心要破除余欢的某种“戒律”。见篝火将余欢的面庞映成红润的苹果，晓寒突然问道：“如果今天真的是世界末日，你有什么心愿吗？”余欢转头看看晓寒，郑重答道：“我的心愿就是跟你在一起，所以才约你来的。你呢？”
“我呀，我的心愿写在一张纸条上，刚才把它藏在帐篷里了，你去找找就知道了。”晓寒故作神秘，向帐篷里一弩嘴，余欢便真的弯腰钻了进去。他弓身拉开睡袋，里里外外翻个遍，整个人全坐进睡袋也未发现纸条。刚欲问晓寒：“哪里有啊？”，一个“哪”字才出口，晓寒已爬进来，把嘴唇封住余欢的嘴唇，滚烫的舌头伸进余欢嘴里，余欢立刻全身麻木，大脑停止运转了。晓寒说：“不用找了，纸条在我身上。我的心愿是明天早上跟你一起起床。”余欢一翻身，给晓寒当了被子，又狠撕一把睡袋拉链，将两人罩在里面。
篝火噼噼啪啪地响着，没人去想什么世界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