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沟农场插队轶事杂谭

若水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上世纪60年代末,一场席卷全国、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的人口大迁徙——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插队插场落户全面拉开帷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1968年12月22日,毛主席发出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该欢迎他们去。”在这场波澜壮阔的政治浪潮推动下,我作为高中毕业生(名誉是高中生,实际没上过高中课程,补了点初中知识),被被动裹挟并主动积极加入了去农村插队落户的大军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这一伟大号召的真实历史背景不得而知,但当时正处于“文革”后期,整个秩序没有恢复,大学仍然不招生,靠推荐,只要是革命积极分子,小学初中生也可推荐读大学。“学而优则仕”仍是批判的主靶标,考试交“白卷”的张铁生成了全社会学习的榜样和英雄。70年代初学校秩序稍有转变,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回潮的火力又全开,反修防修仍是政治主基调。而城市人口激增,就业压力增大,社会秩序严竣,国际形势堪忧,人民生活困难也是不争的事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1974年春节一过,方山县第二批知识青年插队工作铺开,凡城镇户口的高初中毕业生开始摸底报名,大家打点行囊,积极准备,奔走相告。三月十七日,方山县欢送第二批22名插队知识青年大会隆重召开。县委书记刘作才(县武装部政委)到会讲了话,我作为知青代表在大会上表态发言,发言内容就是坚决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农村去干一辈子革命的豪言壮语。尔后县直机关干部敲锣打鼓,鸣放礼炮,夹道欢送,场面热烈振憾。我们乘坐大卡车,佩戴大红花,每人一个小马扎,行程两个多小时,告别了自己的家,来到了方山县店坪公社高家沟村的高家沟农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到农场后,有第一批插队的27名大哥大姐们等候欢迎,公社书记主任领导悉数到场,迎接的场面仍然热烈而亲切。欢迎仪式结束后,我们分别安顿到事先安排好的宿舍,大约5、6个人一个家。至此,开启了知青的新生活,也开启了步入社会的新征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高家沟农场地处吕梁山西麓,方山县店坪公社境内的一个小山沟,与离石和临县接壤。农场始建于60年代中叶,有十几孔窑洞座北向南,东面是厨房和小餐厅,西面是能拴三、五头牛的牛圈,西南角是厕所,再西角靠土堎有两个土窑洞式的羊圈,还有一套拉运货物的毛驴小平车。农场东南坡下靠高家沟村民居住区有一口水井,农场土地主要分布在西南方向的沟坝地和西北山梁上,院子里能种点蔬菜,后来又购置了面粉谷物加工设备,购买了一台28型东方红拖拉机,架设了一条10千伏的高压专用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农场的生活是艰苦的。主要靠非农业人口的国家供应口粮,主食是玉米窝头、高梁面河捞、小米稀饭,每星期调剂一顿白面揪片,过元旦春节可吃顿饺则。蔬菜靠自己种,肉蛋也是一周调剂吃一次。每次吃白面老觉得自已碗里的少,吃肉菜里的肉片少,而且吃高粱面河捞也老觉吃不饱。只要有机会去了大武镇,迫不及待是去大武国营食堂买一碗三七面炒肉面或买两个三七面烧饼(油锄片)吃。这足以说明当时生活的艰苦程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农场的劳动也是艰辛的,所有活都是知青们自己干,公社选派了六、七个老农带教农活,县里派一个干部蹲场总负责(先后有李效义、吴俊谦、牛继海)。农场每天两顿饭。一早往山梁上的地里送粪、锄地、秋收等活,早饭后下地,下午六、七点收工,担水做饭等杂活轮流干。放羊有申献荣李爱国等,拖拉机司机则是雷和平和刘振亮。其它大部分人什么农活都的干。我除了摇篓种谷子不敢外,其它翻地、刨粪、锄地、下种、施肥、跑辘动、照田、收秋、打场等农活都能干了。我记忆中干农活最难熬的是小锄谷子,一蹲三折,太阳暴晒,饥肠辘辘。而天底下最舒服的莫过于地头日光浴了。大夏天地里干活累了休息睡觉,太阳直晒上,身体软的象摊泥,那才叫个舒服,再让起来干活真难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农场的文化业余生活亦枯燥乏味。没有体育器材,没有文艺器械,唯一和外界连接的就是收音机和报纸。有几个爱好的学学笛子、口琴、二胡或学哼俄罗斯民歌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农场的政治生活是严谨规范的。建有党支部,蹲点领导担任支部书记,几个老农大都是农村党员。同时建立了团支部,我担任了团支书。农场定期组织集体学习,交流学习体会,专栏版报定期刊出。所以知青的思想觉悟普遍较高,有一种争先恐后,不怕苦累,勇于展现自我的良好风气。我最深刻的影响是凌晨5点后起床就抢不上扫院子的扫帚。特别是冬天一有雪,一定会早早的有人扫通各个道路,扫清院内积雪。大多知青积极靠近党组织,多次写入党申请书,有好几位知青在农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也于1975年7月光荣入了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为了表现积极,当年春节前,我主动报名获准春节不回家和知青白润喜在农场看门过年。我捎话告了家里,然后去店坪供销社买了四包金鐘香烟,小心翼翼的放在我的小扣箱里,自我感觉好象屯了一箱中华烟的年货,厚重感油然而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1975年8月末,我参加了吕梁地委在离石小神头五七干校组织的为期半月的插队知识青年优秀代表培训学习。期间组织了一次诗歌朗诵,我代表方山队创作并朗诵了《坚持乡村干一辈子革命》朗诵诗,学习培训结束时,于1975年9月9日由参训的38名知青发起,向全区知青倡仪:坚持乡村干一辈子革命!我和方山组交城插场的宫立群、苏治英三人签了字,作了庄严的承诺。这次参训在当时小有名气的有兴县的洪牛牛、汾阳的朱新潮、临县的渠向东、柳林的宋宁等知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农场的集体生活,虽然条件艰苦,知青队友们不管是劳作还是休闲,个个朝气蓬勃,积极向上,人人谈笑风生,生龙活虎。可以说欢声笑语洒满了小山沟,农场充满了一派生机与活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但有时年青人的鲁莽懵懂也留下难以抹去的回忆,甚至成为遗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记得到农场插队第一年春播时的一天下午,我们人工种黄豆,一个人刨坑,一个人下种,下一组刨的土覆盖住我们组已下的种的坑。整个运作一字排开,一条龙作业。我刨了一会,又轮换下种,突然我的左脚后跟被重重撞击了一下,弯腰一看,是下组的队友吕建安不小心镐头直接砸到我左脚后跟,只见有3到4公分伤口的肉往里卷,鲜血直流,见状队友(卫生员)雒生国简单用手绢包扎了一下,搀扶着我经约一个小时的山路返回农场,迅速套上毛驴小平车,把我送到5公里外的大武卫生院,当时正好是下班时间,忙把处置室医生叫住,医院没有麻药,就无麻缝合,我咬紧牙关,强忍剧痛,缝合了四针,当晚返回农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在休养期间,我不能行走,每天大姐队友玛垴把饭送到宿舍。休息二十天后,我再也坐不住了,要求下地劳动,场领导安排在院子里打理蔬菜苗,我坐着小板凳劳动,干了两天,伤口感染化脓,无奈又休息了一段时间才痊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1975年收秋季节的一天清晨,我们去山梁上担山药,到地后我们从上面往地中央山药堆走,这块地是山坡地,没走几步萝筐脱勾飞快向山坡下滚去,如掉下山沟,三小时也找不回来,此时我拼命追赶,想一把抓住萝筐,万没料到一下掉进被杂草伪装的洪水冲击形成的大坑里,我眼前一黑,瞬间冒金花,恢复意识后,我看到掉到一个大坑里,坑底湿软,往上看足有六七米深,下意识摸了摸胳膊腿,还好,没啥事,队友们见状赶过来,用两条扁担把我拉出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这是发生在我头上的鲁莽事,其它队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记得队友李爱国初学放羊时,有几只调皮的山羊不听指挥,就爱跑“单邦”,爱国拼命追赶收笼。有一天追赶中不小心滑倒,从几十米高的山坡滚下去,幸运当时仅有表皮擦伤,胳膊腿均无大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队友张建武犁地时惊了牛,制止中自己绊倒卡在犁弯处,牛在山坡上奔跑,人在后面拖着,眼看会掉下万丈悬崖,在千钧一发时刻,有路过的村民见状,奔跑过去抓住缰绳,幸免了一场大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所有危险故事的发生不一定都是幸运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1975年秋,场里组织部分知青在坝地上用切秸秆机切高粱秸秆,由于没有操控常识,知青李来元戴着线手套推送秸秆,突然,机器夹住手套,迅速把手卷进机器,瞬间,李来元(小名猫猫)的右胳膊没了,象切面包片似的扬出秸秆出口,手臂血喷如注,当即包扎送大武卫生院抢救,经处置保住了性命,却留下终身残废的遗憾。此事至今知青队友们谈论起来仍痛心疾首,惋惜万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其它知青队友们发生的滑稽有趣故事更是不胜枚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有一次我和李爱国去犁地,早饭后我牵牛他扛犁,走了一个小时的爬山路,到了地休息了一会,套犁准备干活时,才发现牛犁夹则也忘拿了,无奈又往返两小时返回农场找了一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农场自从购置回拖拉机后,一到冬天,车发动不着时,我们就不上地了,拖拉机从农场的斜坡上滑下去,着不了,我们人力推,耕牛拉,再把拖拉机推上坡,然后再往下滑来打火发动。有一次拖拉机发动着后,强烈的震动松开了刹车,车头自动溜开,侧翻到路边旁,幸亏没压着人。大家笑了半天,又把拖拉机头扶正,一早晨就算收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时光荏苒,岁月磋砣。转眼到了1975年底,全国插队知识青年回城浪潮风起云涌。我们高家沟农场的第一批知青开始分配工作,大部分去了吕梁地区石棉矿,小部分分配到县商业系统,第二年6月,第二批知青大部分配到方山县石棉制管厂,我也成了制管厂的一名职工。至此,农场插队两年半的难忘岁月结束,开启了人生新征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这些年来,随着时间的久远和年龄的增长,高家沟农场插队的知青岁月非但没有淡化,反而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怀念!先后组织过九次不同形式的聚会,知青队员雒晓峰于2013年12月撰写并由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青春的足迹》一书,洋洋22万字,祥细记录了高家沟农场知青生活不平凡的峥嵘岁月。由李爱国牵头,于2016年末编辑出版了《知青岁月》大型彩色纪念相册,留下了高家沟农场插队知青劳动、学习、生活的历史珍贵画面和每次聚会的美好瞬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两年多高家沟农场插队的艰苦生活实践,使我们逐渐长大成熟起来。繁重的农作磨炼了我们的意志,艰苦的生活健壮了我们的体魄,坎坷的人生使我们辨识了方向。高家沟农场记录了我们太多的欢乐、开心和收获,也留下我们的苦涩、泪水和迷茫。可以说四十多年前的青葱岁月与青涩时光撞击的火花经常使我怦然心动,魂牵梦萦。高家沟农场已成为今生难忘的第二故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们感到生活在那个年代是多么的幸运,因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同时也感到我们这一代是最不幸滑稽的。因为 “文革” 动乱,致一帮没上几年学、十六七岁的青年却冠以“知识青年”的桂冠。应该坐在教室里增长建设祖国的本领,却赶到了农耕山梁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反复听过沙鸣的《什么是知青》诗朗诵,感同身受,感慨万千。每听一次都会重重地撞击一次酸痛的心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什么是“知青”?一个貌似简单的命题,你要问一百个当年的知青,就会有一百个不同的回声。我想谁都难用一个定义把它说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什么是知青?好象能说清,却永远说不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是用青春换来的记忆,那是用热血与命运的抗争;那是用生命铸就的战歌,那是共和国同龄人的总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有人说,知青是无知、无能的代名词,也有人说知青是有情有意有担当的时代英雄。我们是那个特殊年代造就的特殊的一代,我们用千万个豆蔻年华换来祖国母亲的安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什么是知青?知青就是一帮涉世未深的毛孩子,开创了共和国第一次人口大迁徙。知青就是一群羽翼未丰的小燕子,无奈地闹进了命运的漩涡和风雨中。知青就是扒车逃票,忍饥挨饿的难民,挣扎着与贫穷,与磨难苦苦抗争。知青就是知识的种子,文明的使者,给穷乡僻壤的山乡带去了一抹黎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成也知青,败也知青。酸甜苦辣的一壶老酒啊,一言难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喂肥了牛羊的是知青,喂死了牛羊的也是知青;盖起了房屋的是知青,整塌了房屋的也是知青;敢爱敢恨的是知青,好心办了坏事的也是知青;有情有意的是知青,欠下了孽债的也是知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知青这杯陈年的酒,越放味儿越浓……。什么是知青,我也说不清!众说风云起,结论大不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身居高位的知青说:那是一段人生难得的宝贵历练,名声显赫的知青说:那是一场耐人寻味的人生体验;腰缠万贯的知青说:那是一次人生拼搏的热身训练,出国留洋的知青说:那是一种对生命价值的浪费;企业下岗的知青说:那是一辈子坎坷经历的开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各有各的境遇,各有各的理解,各有各的诠释,各有各的纷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什么是“知青”?如果是学术课题,就让社会学家去研究吧。如果是政治课题,就让政治家们去考虑吧。历史既不能复制,也不会重演。反正我们走过了这段艰难的路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们亲吻过祖国的江河、大地,我们享受过战友的友谊、亲情,我们亲历过乡亲的无私和大爱,我们分享过丰收的喜悦和欢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这些就足够啦,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把多少奢侈留给自己。奉献,永远是“知青”这面旗帜上永不退色的风采。忠诚,就是舞动这面旗帜的劲风!</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