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

一帘幽梦

清晨天色微茫，济南府笼罩在一片迷雾中。王公子一夜于友人聚饮。此时独自回来。前面有一女子怀抱一包袱。步履踉跄。十六七岁的样子。美貌绝伦。

那王公子见女子姿色绝佳，主动于其答话。得知小女子的父母贪图钱财，将她买给一大户作小，受大媳妇的虐待。清晨一人逃出。望公子搭救。王公子见小女子有几分姿色便答应了。带小女子回去

王公子已有妻子，无法将这女子带回家。王公子的书房与正院一墙之隔，也算清静。王公子将这一女带到了书房。王公子对这女子有慕。那女子对王公子也颇有好感。水到渠成，两人相拥榻上，欢乐多时。

每曰王公子亲自送饭。无人察觉。一曰王公子走在街上。一道人愕然，问公子最近遇到了什么？公子：什么也没遇到。那道人转身离去，叹息道：你身上妖气甚重，死到临头沉迷不悟。

公子听了疑心那女子莫非是妖精？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可能哪？是那道士糊言乱语吧。他边走边想来到了家，院门反锁。一时疑心大起，翻墙进去，见书房门紧紧关着，于是他蹑手蹑脚的走近窗前窥视。

惊见里面一只厉鬼，青面獠牙，正握着笔，蘸着彩墨，对铺在榻上的一张人皮作画。画完将笔一掷，揭起人皮像穿衣服一般，抖了抖披在身上，旋即化作一位美貌女子，正是与他日夜作伴的佳人。

看了这一幕，王公子冷汗直冒，四脚乱颤。赶忙又溜了出去。而后满大街找那道士。可道士早已不知去向。一路询问，直追到郊外，才万幸撞上。当即跪下，磕头求救。

道士说：迷途之返，未成大错。此妖久困冥间，不得仑回，好不容易找一替身，我不忍伤他。道士拂尘交给公子嘱咐公子，晚上挂到卧房门上，那妖看到会自已离去，事后将佛尘归还于我。公子回去未敢回书房。回到正院把佛尘挂在了卧室的房门上。与妻子躲在一起。

天色渐晚，女鬼在书房等待许久，不见公子前来，颇觉孤寂无聊，便开了门，往正院走来。公子在屋里，听得外面脚步细碎，胆战心惊，不敢亲自去看，只叫妻子先到窗下窥视。

陈氏伏在窗下，见门外一女子，正望着门上拂尘咬牙切齿。随后恨恨而去。而不久又听得外面脚步声响。再看，却是女鬼复来。女鬼恨恨道：“臭道士多管闲事，以此吓我。到口的肥肉岂能再吐出去！”说完一扬长袖，瞬间将拂尘打得粉碎。王公子逃无所逃，只往被窝里一钻。

女鬼破门而入，直登床上，一伸手，爪长数寸，锋利如刀，直向王公子胸中一抓，掏心而去。婢女闻主人房中哀声大作，忙提灯来看，一照床上，公子血肉狼藉，死状甚惨，当即吓得瘫坐在地。

次日王公子的妻子，带着王公子的弟弟二郎。找到了道士。道士随二郎来到了书院。那女妖早已逃走。道士掐指一算那妖并未走远。道士指着街南的院子问谁住在这里？二郎道：正是小生住处。那道士问可有生人来？二郎要回去问一问。片刻回来了。急禀道有一老妇无儿无女想在我家当拥人。夫人看其可怜就答应了。现在就在我家。

道士与二郎同到南院，道士祭出桃木剑作法。女妖听到出门要逃，只见道士一个翻身，剑击心窝。女鬼应声仆地。身上人皮哗的一声，自伤口处裂开，即如衣裳垂地，整个脱落，立时显出青面獠牙的原形来，匍匐着，号叫如猪。道士手起剑落，将其枭首。

王妻拜请救救王公子。道士说王公子有今天只怪他太沉迷。贫道法力太浅救不了公子。陈氏痛哭，伏在道士脚下，长跪不起。其情可哀。道士道：“此间有一乞丐，疯疯癫癫，常卧粪土中，为世人所唾弃。然此人道法高妙，实为上仙。夫人不妨前去求他，倘其侮辱夫人，还请尽力忍耐。”到了集市，遥见一个乞丐，鼻涕三尺，污秽不堪，东一句西一句，唱着些没人能懂的话。旁人见了都绕道而行。陈氏远远下拜，膝行而前，求大仙相救。乞丐遂咯痰唾一把，送到陈氏嘴边，勒令她吃下去。陈氏面露难色。但转念想起道士的话，也只好不顾其脏，忍羞吞下。痰唾入喉，宛如一团棉絮，格格而下，停结胸间。

回到家中，陈氏为丈夫敛尸，诸仆远远观望，都不敢进前细看。陈氏抱着尸体，一面将肠子一根根收回，一面哭得稀里哗啦。直哭得声嘶力竭，忽觉胸中凝结一物，奔突欲出，不及回身，已将此物呕了出来，坠入其夫胸腔。惊而视之，竟是一颗人心，尚自热气蒸腾，突突跳跃。陈氏又惊又喜，急以两手压住。稍稍放松，热气便自伤口氤氲而出。陈氏乃撕下一条白布，给丈夫包扎起来。再以手抚之，已渐渐有些体温。于是盖上被子，让他躺好。到半夜再看，已渐有鼻息。直至次日天明，王公子从床上坐起，恍恍惚惚，自言昨夜大梦，但觉胸间隐隐作痛。一看伤口，则已结痂如铜钱大。此后又调养多日，方才痊愈。异史氏曰：“世间愚人，常自沉迷不悟，明明是妖，而以为美，明明忠言，却以为妄语。贪恋她人姿色而占有之，则其妻亦将食人痰唾而甘之矣。天道轮回，因果报应，而愚人沉迷，可哀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