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钱币看历史（上篇，清朝及以前）

沈亭

如果你喜欢收藏古董的话，古钱币是不错的选择。承载信息量大，各朝代有鲜明特色。有文字，从金文到小篆，从楷书到行书到草书，到宋徽宗亲书瘦金体，应有尽有，简直是书法博览会。

更重要的，你不追求珍稀品的话，价不贵、清朝遗存的真钱还比较多，即使地摊上买了个今仿品，也损失不了多少钱。你不要想着几十万几百万的珍稀品，之所以珍稀是当时就是试制品未正式发行，捡漏的时代已经过去，那来这么多珍稀品，所见都是仿品假货。

不过也不必十分悲观，地底下常有窖藏出土，量还大，这应该是真货。

图一

清朝铜钱，传世品多，真品还是有的。我们小时侯，在河滩水阁房子下，常能捡到铜钱和铜板。据说有些店家做生意，如米行，放一个栲栳，门口收到的铜板，就象投篮似的老远撒过去，自然有投的不准的。水阁房都木地板有缝，就滚落下去了。另外是火烧白场上也能捡到。检到的铜板通常有绿锈，我们也有简单办法，一是石头上磨，还有是找块平整泥地，铜板放脚后跟下踩住，身体转几个圈，去锈也很灵的。铜板图案只记得两种，龙和两面交叉的旗。检来的铜板可做游戏：“钉铜板”，但多数还是卖给废品收购站买糖吃。现在想来，兴许错过了一些珍稀币。

现今人的观念，顺治铜钿是吉祥物，又顺又治的，四个放床脚下，会带来好运。岂不知顺治皇帝在清朝皇帝中，排名第二短命的，皇帝做做不高兴做了，要做和尚。第一短命的是慈禧亲儿子同治，不到二十岁死了。所以顺治铜钿很紧俏，原有几十个，都被亲戚朋友买去了。

后又有这样的说法，五个不同皇帝年号的铜钱，编成一串配以中国结，挂家里或车里，辟邪（要真货，假货没有作用）。要是这样，龙洋垫床脚，更吉祥。龙腾虎躍，真龙天子，将来还有望做皇帝。

我不刻意收藏，家里留下来有一些。我怎么记住清朝入关后的十个皇帝年号？不是靠看书，铜钱上直观，容易记住。还可看出一个朝代的兴衰：乾隆以前的铜钱，厚重规矩，从乾隆中期开始，铜钱越造越小，至道光达到极端，造鸡眼钱，大小如鸡的眼晴，象征朝代气数将尽了。而到咸丰时改革，走另一极端，造特大钱，每个当十文，当五十文，当百文，当千文，回光返照。

光绪年洋务运动，引进外国设备造机制钱，铜元银元，无孔，通行了两千多年的孔方兄退出历史舞台。

图二

考证货币之起源，商以前，未发现货币，商品交換以物換物。如我米还多，而肉吃完了，你刚打到野猪，肉多米快吃完了，我们互相换換，皆大欢喜。但有诸多不便，我有物品较多，交换又暂不需要什么，怎么办，于是类如货币功能的中介自然物应运而生，常用的有皮革，布疋。这些东西不太会变质，平时都用得着，拿这些物品去换其他物品，卖家都认可，这就是不叫货币的货币了。

实物货币，还只是媒介，没有币值，不会钱生钱，也就没有通货澎涨。

有人发现，贝壳这东西，虽无实用价值，但充当中介物最好不过了。于是贝壳是正式称为币，贝币。内陆缺乏贝壳，就用金属等材料，制成贝壳形状，也是真贝币。

至东周战国，干脆用青铜制货币，形状不拘。最早的有布币，是农具铲的形状。为什么叫“布”？公布，传布，广泛流通的意思。又有刀的形状，称刀币，以上两币上出现金文，古朴。

图三

最早称之谓“钱”的，是战国时的环钱，圆孔，是方孔钱的前身，钱上常有地名，如“閵”“离石”等，古朴（图上）。

至秦朝出现钱上“半两”字样的方孔钱，是方孔铜钱始祖。虽有重量标记，但只是钱的统一标准，使用时不称的。

半两钱厚重古朴，方孔是浇铸后穿木棒便以批量打磨等加工。从此方孔钱延续至清朝晚期两千多年，称之谓“孔方兄”。而且影响力巨大，周边国家都模仿，如日本，朝鲜，越南（安南）。

图四

汉五铢，唐，宋，元，明，各种铜钱。

图五

金子作为货币，远比我们想象的早。与布币刀币环钱同时期的战国就有了，这就是楚金版。黄金浇铸成方块板状，上面有“郢”“爰”等楚国地名。

江苏盱眙，有小孩在池塘游泳玩水，发现池底有闪光发亮的东西，摸了一些带回家，大人一看是金子，于是大家去摸，多有收获。消息不经而走，警察上门，都收缴了。这种罕见高价值文物，当然归国家所有。全国发现楚金版的，还有安徽等地，战国时都属楚地。

银作货币，要迟一些，《水浒传》“店家切一盘熟牛肉，烫一壶热酒，请林冲吃。又自买了些牛肉，又吃了数杯，就又买了一葫芦酒，留下碎银子”。这样的描写有好多处。留下碎银子就走，不称，怎么知道够不够，给多了是豪爽，那么给少了呢，店家不计较？所以是不符合事实的，写写而己。

市面流通的，还是铜钱。方孔铜币，成了钱的代称，至今我们土话把“有没有钱，叫作“有没有铜钿”，某物品卖多少钱，叫作“要几个铜钿？”，北方人听不懂。

一个铜钱叫一文，一千个铜钱串成一串，叫一贯，抵银一两。电影《十五贯》，小偷娄阿四，偷得屠夫铜钱十五贯。铜钱大小重量各朝代不等。较正气的，100个铜钱约一斤，一千个十斤。娄阿四一次可背十五贯，一百五十斤了。

只有大宗交易或地方政府向朝庭交税，才用银，浇铸成银锭，规格有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两数种，铸有制作工匠名字，以取信。

白银作货币，大规模使用，是明朝末至清代。崇祯末年，皇帝没钱发军饷了，要求大臣捐饷，不料大臣们都哭穷，爱国之心是有，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连崇祯老丈人周奎，在周皇后劝说下，才捐一万两。首辅（明朝朱元璋怕分权，不设宰相，只有内阁首辅）魏藻德，捐五百两。宗祯只有上景山歪脖子槐树上寻找归宿了。而反过来，李自成进京，逼大臣捐“脏银”，周奎上缴60万两，魏藻德上缴一万三千两。

到清代，“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清”是清廉，即便清廉，三年，也可搜刮到十万两雪花银。此句是谚语，讥讽官场腐败，真有十万两，那是了不得的数字。雪花银是指银的成色高，浇铸冷却时形成雪花状花纹。

而向外国赔款，动辄数亿两。给个银票（纸币），行不？显然是不行的，外国要的是真金白银。可见金银铜是最坚挺的硬通货，国际通用。因为有其自身价值，即使禁止流通了，仍有价值，纸币作废了，废纸一堆。但统治阶级，货币成本越低越好。

图六

这是民国初期，美国摄影家甘博，在四川所拍。此时己不生产孔方兄，但未禁用。此人当为古董商。背十三贯盈。

图七

清朝最早的铜元。

光绪二十四年，洋务运动，张之洞率先引进英国喜敦厂设备，技术人员，在广州开办我国第一个机械化造币厂，制造铜元和银元。此铜元两个版别，一个写，当制钱十文，也就是相当于十个方孔铜钱。另一个写，每百枚当一元，即一个银元。背面的龙似在天上飞，故称飞龙。

虽全国第一个造币厂，但质量上乘，比后来跟上的各省造币厂好。

铜元民间叫铜板，那么一个铜板的购买力如何呢？有《卖报歌》“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就去卖报，今天的新闻真正好，七个铜板就买二份报”。

图八

孔乙己来到咸亨酒店，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排，即在柜台上一字排开，九文大钱，应是九个铜板。孔乙己年代，普遍使用的是铜板。（不确定，探讨，庚子年左右，刚生产铜板）。

图九

清朝最多的铜元。

湖北省造，也是张之洞继广州后去办的。背面的龙图案有立龙，坐龙，水龙，蟠龙等很多版别。按大小还有特大龙，大龙，小龙等。质量好，仅次于广东。

图十

朝鲜是清朝附属国，也要模仿造铜元，清庭答复曰：可以，但龙的爪不得五爪。五爪金龙是清朝皇帝的象征，至高无上。细看朝鲜和大韓铜元，只有三爪。而国内都是五爪。

图十一

图十二

清朝最早的银元。

广州造币厂造铜元是辅的，主要造七钱二分主币银元。清朝道光年间开始，大量外国银元流入我国（物资交易），以墨西哥鹰洋为主，另有少量西班牙“双柱”，“蓬头”“马剑”等，都以图案称呼。“双柱”图案，后来演变成美元符号$，最初两竖，“双柱”之简化（图十）。

鹰洋，存世极多，可与最多的“大头”“小头”比肩。所以，以前教科教育，清朝后期属半封建半殖民时代，丧权辱国，屡向外国赔款，白银大量外流。其实公平做生意，此时白银是大量内流。

此种银元由于来自外国，所以民间称“银洋”或“银洋钿”，以至国产了，仍称银洋钿。此种银币，大小份量合适，民间使用称便欢迎，所以洋务派如张之洞决心改革币制，制造国产银币以之抗衡。

为使民间乐意使用国产银元，张之洞想，做得比外国好，份量重一点，所以第一批试制币七钱三分反版（鹰洋是七钱二分）。然而事于愿违，发行出去民众收藏了，不再流入市场。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定律。币不需要良。第二批重新改为七钱二分反版。然而还有问题，反版是指洋文（英文）置于正面，有人提出有“崇洋媚外”之嫌，要把洋文移至背面，正面中文，以扬我国威。所以后来正式发行的正面，光绪元宝，（上置）广东省造，洋文改置背面（龙图案外周），这是正版不叫反版了。

这两批试发行的反版，就成了珍稀币，你有真货，一个几百万没问题。

所谓“双龙”，不是流通币，是慈禧太后六十大寿进贡的纪念币，且重一两，背面“寿”字环两龙，全国共发现三个。有人讲起银洋钿，开口必“双龙”，你有希望搞到吗？

双龙在古代是违禁的，龙是皇帝的特权，“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有人胆敢称龙，杀头。但慈禧太后是个例外：你光绪小子，皇位也是我给的，我也称称龙，有何不可？与你并列，还算客气的。

其后造币厂各省都筹建跟上，造银元成功的，发行的主要有湖北造币厂和江南造币厂。江南造币厂的特色是有干支纪年。第一批没有纪年的发行了少量，称为老江南，量少而稀，以后纪年的有：

戊戌~1898年

己亥~1899年

庚子~1900年

辛丑~1901年

壬寅~1902年

癸卯~1903年

甲辰~1904年

乙已~1905年

有纪年的共八种，能收全一套的算厉害了。

江南造币厂还出过事，一厂长贪汚案下马，民众对银元质量造成怀疑，为取信以民（主要是洋人），“辛丑”纪年后的银元，有的正面雕有意大利雕模师的英文签名，质量有洋人把关，不必怀疑，放心用吧。

江南省是怎么回事，与两江总督哪两江是同个问题。明朝朱元璋建都南京，设置南直隶省，范围包括安徽，江苏，今上海。至清初改为江南省（定都北京了，只有京都附近可设直隶省）。后又变更范围，江苏省仍独立，范围包括苏南，上海，省会苏州。安徽和苏北称江南省，省会南京。后又变，苏北仍归江苏省，仅南京附近划归安徽称江南省，省会南京。两江总督应是江南省和江苏省。但查资料，两江总督还管江西省，那可称三江总督了。

江南造币厂就是南京的造币厂。江苏造币厂是苏州的造币厂，只造铜元不造银元。

造币总厂

天津原有北洋造币厂，生产标有“户部”的铜元和北洋造光绪元宝银元。后与北洋机器局合併，被户部定为造币总厂，归中央管了，造有“造币总厂”光绪元宝银元。

各省都筹备办造币厂，陕西，福建，湖南，都在英国喜敦厂试制了银元样本十几套，官员考察带回了二，三套。但最终厂没办成（铜元是生产的）。那这流到国内的样币自然成了珍稀币。

浙江省造币厂发行了少量一元主币银元，以后不再生产发行。所以也是珍稀币。民国宁波收藏家说，当初我有十几个，不知道会成绝品，都卖掉了。

悲惨的京局

各省都在办造币厂，唯独京城没有动静。是的，中央朝庭的保守势力，冷眼旁观。到后来看到各地造币厂卓有成效，大势所趋，也坐不住了，终于决定北京也要办。而对货币知识一无所知，致电张之洞来京，协助开办京师银元局（简称京局）。此时张之洞任湖广总督 ，正在督办汉阳兵工厂和湖北造币厂，但答应全力支援。

由湖北造币厂用紫铜试制了“京局造”银币样币40套（各种面值），并派出第一批工匠，其中一名中国雕模师，（向保守朝庭官表示不需要外国雕模师了），连同四十套样币，于光绪廿六年四月起程，在上海乘船经海上前往北京。但是命运不济，由于正值拳匪作乱，船在天津沿海遭八国联军军舰炮击沉没，工匠连同样币葬身海底。而同时派去的一名湖北厂官员，因有事滞留上海，幸免于难。这还没完，原有铸方孔钱的京局，此时已开始机制一些银毫，义和团指其为洋货，一把火焚毁。可怜京局刚想起步就寿终正寑，呜乎哀哉。

图十三

币制改革，图右为最晚的光绪元宝铜币，图左为最早的大清铜币。

各省自制铜元银元，各自为政，也有不少弊端，币样式不统一，还出现A省之币B省拒收的情况。朝庭意识到要改革统一币制。1906年（丙午）开始，中央管财政的户部也改成度支部。今后各省仍可自制钱币但式样要统一，不再叫光绪元宝，一律叫大清铜币，大清银币，大清金币。

可奇怪的是，铜元是统一了，叫大清铜币，背面龙图案也统一，哪个省造，正面中央一小圆点有省的简称。而银币未见有大清银币（要到清朝末年才有）。不造了？江南省银币有纪年，乙已后确实不造了。其它省仍光绪元宝也未可知，情况复杂。朝庭官老爷保守顽固，要坚持中国特色，不要学外国的，统一推行“两”制，银元要一两，半两这样子，强令造币总厂制两制样品，所以有大清银币一两样币存世，正面中间有“中”字，意为中央。跟上的只有湖北造币厂，也有一两的样币存世，背面自作主张，双龙（与早先寿字双龙不同）。

这里有意识形态的成份，取消“光绪元宝”，下面不太接受，所以到宣统年，各省银元仍皇帝年号，曰“宣统元宝”。慈禧光绪均死，复辟旧制。

最主要的是，由元制改“两”制，与外国不接轨，现实中难推行。

图十四

人清金币有两种纪年，丙午（1906年）和丁未（1907年），正是币制改革头两年，符合官方推行的“两”制。因我国黄金储备不丰，仅发行少量示范币而己。民国初期，北京某银行公开出售这批金币，而买到的大多拿去打金戒指等首饰，可惜啊。后未有发现存世的报导。

有个外国收藏家，收得数枚，其实当时金币收藏价值平平（认识问题，以为多，新），结果以两枚金币換得吉林三钱银饼一枚。在正式生产银元之前，吉林机器局，上海工部局及私人银号，樟州军饷等己用简单打制，造了一些形状似银元的银货币，称不上银元而称银饼，稀中之稀。

剴十五

清朝最后的铜元银元。

铜元是宣统三年大清铜币，面值“十文”，再小面值有“分”“厘”的。另，河南“汴”字大清铜币，坚持生产到最后，辛亥，革命了。

最后的银元是宣统三年大清银币，此币制作精美，龙图案数改，有长须龙，短须龙，曲须龙，反龙，等版别。大量生产的是曲须龙。此币为发军饷，镇压武汉起义军用。民国元年，北洋政府继续生产，故在清朝龙洋中，存世量也较大。有龙图案的银元，简称龙洋。

图十六

左，南宋纸币：会子。

有告首伪造者，可得赏钱，如想做官，听。行在：朝庭流亡中。

右：大明宝钞。

图十七

详见我的《考据文六篇》。

（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