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跃龙门(四)

刘井刚

<p class="ql-block"> “说到仓储,就涉及到店面的租金、把守人员的工资、水电费和税收,这都是我们消费者100%的利润来承担的。说工厂往往只回收市场零售价的40%就足以盈利了,那其余的60%又哪里去了?那就是被总代理、批发商、零售店以及下面的广告、运输、仓储等环节层层扒皮赚去了。今天我们给它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中间环节费60%。有人说这种卖货方式合理,有人说不合理。合不合理我也不知道,自商品流通以来,这种卖货方式在我们人类社会存活了五千余年。后来有两名美国犹太籍哈佛大学生觉得这种卖货方式对我们消费者极其不合理,就苦苦花去了五年时间,研究出了一种新型的卖货方式,即我前面跟大家讲的直达送货,就是一家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经过一名不固定的经销商,直接送到消费者手中,把中间环节费60%以奖金分配制度的形式奖励给这名经销商。这时,聪明的朋友会说了,与其让那些总代理、批发商、零售店以及广告、运输、仓储层层扒皮赚去,岂不是换汤不换药吗?站在这里,我充分而自豪地告诉大家,这名经销商不是别人,他就是你们在座的每一位。我相信,让你们把中间环节费60%赚去,你们是没有理由不高兴的!</p><p class="ql-block"> “那么,这种新型的卖货方式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有没有生命力的存在呢?首先让我们看看它对我们消费者有什么好处!</p><p class="ql-block"> “男士买香烟女士买化妆品,最头疼的就是买到假货。假货又是怎么产生的?它就是被总代理、批发商、零售店、运输、仓储,不知哪个环节为了牟取暴利,生产或引进假货来坑害我们消费者。利用这种新型的卖货方式,我们由一名消费者演变成一名经销商,到工厂先交钱后提货,使工厂的资金快速回流并投入再生产。我相信,一家有赢利的工厂是不会生产假货坑害消费者来砸自己招牌的。它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好处。我们到商店买电视或VCD时,没有哪家公司的老板会派一至两名专职人员花去三至四个小时,为我们讲解产品的功能及好处。上节课我们的功能课老师为大家讲解了产品的功能与好处,这节课由我和大家共同探讨公司的奖金分配制度及营销通路,无须大家花去一分钱就能听完一节完整的生意介绍课,它有一个优质的售前服务,即优质服务。同时,还为社会上的闲杂人员以及下岗职工提供了一个再就业的机会,即创业良机。这里指的是有志人士。这种卖货方式对我们消费者有这么多的好处,我相信我们消费者百分之百是个赢家!一家工厂倒闭的原因往往是由三角债和产品积压造成的。我们由一名消费者直接演变成一名经销商到工厂先交钱后提货,我相信一家没有三角债和产品积压的工厂百分之百是个赢家!我们在做每件事时,首先想到的是我们的国家。国家最大的经济来源是税收。我公司自成立以来向国家缴纳了大量的综合利税。当我们的工资达到1600元时,1600元以上就要向国家缴纳20%的个人所得税,这些都是我公司代扣代缴的,无需国家派出一名专职人员和一分土地。我相信我们的国家百分之百也是一个赢家。就这样,国家赢,工厂赢,我们消费者也赢。这正体现了邓小平南巡时提出的三个有利于:既有利于国家、又有利于集体、还有利于个人,这里我们把它称之为‘三赢’策略。今天,我充分而肯定地告诉大家,这种新型的卖货方式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也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所发展的必然!</p><p class="ql-block"> “这种新型的卖货方式对这名经销商有什么好处呢?在这里我非常自信地告诉大家,这种新型的卖货方式对这名经销商的好处是非常多的。下面我为大家一一讲解:1.小投资大事业。与其说投资,不如说消费,你必须消费我公司大套产品3900元……”</p><p class="ql-block"> 听到这里,郑实再也坐不住了。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从郑得运身后忿忿挤过去,气冲冲地出教室门往楼下奔去。</p><p class="ql-block"> 这突然的举动,让郑得运措手不及,课堂上生意介绍课却未受到丝毫影响。郑得运不好意思笑一笑,然后尾随在郑实身后。</p><p class="ql-block"> 来到街上,郑实铁青着脸,愤怒地问:“你在这儿干这个?”郑得运立即否认:“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干这个呢?这几天不是厂里活不多吗?我只是来看看。”郑实怒睁双目,以不容置疑地口气说:“看看?看都别看,这是传销!几多高智商大家产的人都栽进这里面的。走,回去!”说完,郑实转身就走。可是他又辨不清昨晚住宿的方位,郑得运趁机紧赶两步追上来,很为难地说:“房子的门锁了,到十二点才有人开门。这蠡县搞什么功的人多,不安全,我们还是上楼再听听吧?”郑实一口回绝:“不去!”</p><p class="ql-block"> 就在郑得运绞尽脑汁想不出招儿把郑实弄回课堂时,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快步走了过来。她笑着和郑得运打招呼:“姐夫怎么在大街上玩?”郑实已经在昨晚和今晨见过这女人,但不知她这会她从哪儿冒出来的。郑得运见到救星似地说:“今天厂里活不多,我带着叔去那楼上看人家讲生意。我叔文化高,他能看出明堂。没想到我叔看一点就生气了。”说完不自然地笑一声。那女人说:“不看就不看呗,走,去我叔叔家坐坐。”</p><p class="ql-block"> 你叔叔家?郑实没问出口,但他觉得这么大的县城能与这女人巧遇简直是咄咄怪事?不知这俩人在玩啥猫捉老鼠的游戏,郑实一脸的狐疑。郑得运立即解释说:“她叔就是我们亚苹的干爷,前面不远就是。”</p><p class="ql-block"> 郑实知道不能把侄子得罪的太狠,免得工作问题他不上心。只要工作落实下来,那时候就踏踏实实地上班。他随着郑得运和那女人往东走。郑得运和那女人边走边海阔天空地闲聊,时不时拿话问他,他只是简单地嗯一声。不问,他也懒得吭声。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这时,他心里嘀咕:他们要把我往哪里带?他顿时警觉起来。可是,再看他们俩,又没有半点恶意。想想自己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仅有的一部手机也让师玉倩拿去了。这样想时,才放心大胆地跟着走。</p><p class="ql-block"> 来到门口有几棵脸盆粗的大树的房子前,那女人敲了敲漆皮剥落的铁皮门。不知那门是提前预约了,还是安了声控。外面一敲,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年愈六十的老头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老头上身一件布钉扣紫袄,头上扣一顶镶毛的棉帽,此时像极了奶头山脱逃的蓝平。郑得运和那女人亲切地叫老头叔叔,然后把郑实跟他作了介绍。那老头一听,做出一付如雷贯耳地夸张神情,哦哦哦地应着,恍然大悟的说道:“对对,你跟我念叨好多次了,今天一看果然不凡。你这叔叔不简单,的确不简单!光顾说话了,快进屋坐!”</p><p class="ql-block"> 郑实知道老头是在给他灌迷魂汤,但他还是挺了挺身子进了庭院。</p><p class="ql-block"> 庭院很大,除了留有一条走道,全部翻耕作了菜地。菜畦透湿,显然刚浇过水。星星点点地能看见刚出土的菜芽儿,只是还分辨不出是什么蔬菜。老头亲热地拉着郑实的手在屋外石桌旁坐下。郑得运这时跟完成交接任务一样握着手机出去了,而那女人贤惠地进里屋捧一杯热水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郑实面前。郑实一生中还没有遭受这么隆重的礼遇,这让他受宠若惊!</p><p class="ql-block"> “这人真没知识!”那个像蓝平似的老头望着门外的郑得运气愤地说道。口气像是责怪郑得运,自己叔叔在这儿,你还心不在焉地打什么屁电话?然后,他又跟郑实推心置腹:“一看就知道,你和他不一样。刚到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季,一年四季的季,连云港人。在这儿做点小买卖。郑亚萍认我作了干爷,我们两家的关系非常好。”</p><p class="ql-block"> 老头说完,郑实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那女人一口一个叔叔地说:“我叫朱彩霞,青岛人。以前是开出租的,后来又开理发店。看到别人在这发大财了,我也来看看。”</p><p class="ql-block"> 郑实觉得这女人的话太假,蠡县各方面条件能跟青岛比?反正他今天都懵了!为防止意外,他抱着少说少听的方式应对,季老头和朱彩霞说什么他都不往耳朵里去。俩人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戒备,再说话时便小心翼翼。季老头说:“反正厂里这几天不上班,作为郑得运的叔叔,你拿出点责任心来,帮你侄子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生意能不能做?如果能做,就帮你侄儿拿个主意。如果不能做,赶紧回厂上班,别让他们在这儿瞎胡闹!”</p><p class="ql-block"> 从这几句话里,郑实肯定,工作的事一开始就是专门为他画的饼。既然被贼掂记了,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他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这时,郑得运吱呀一声推门进来,讪笑一下,说:“我们回去。”郑实正求之不得。</p><p class="ql-block"> 郑实和郑得运离开季老头家时,朱彩霞不声不响地尾随在后面。</p><p class="ql-block"> 三人回到住宿的那幢房子。郑实看到,郑得运的小舅子师玉海正在厨房忙个不停,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郑得运跟郑实介绍说:“师玉海以前是保定一家酒店的大厨,现在不在那儿干了。”郑实嘴上不说,心里却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今天这突然的变故,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他假装四处溜跶着,顺便瞅瞅自己的行李在哪儿?省得情况不妙时一时找不见行李而任人摆布。</p><p class="ql-block"> 他上了二楼,见一张旧沙发上卧着一个女人,像是生病了。郑实觉得有些冒昧,转身要离开,那女人主动站起来,不声不响地下楼去了。郑实立即躺进沙发生起闷气来。</p><p class="ql-block"> 在来这儿之前,他就影影乎乎听说过陷入这行业的种种传闻,比如限制人身自由,关进一间黑屋子,先洗脑,再向家里要钱。如果不听话,就会遭到毒打。郑得运一整个上午不离左右地跟着自己,是不是也变相地限制自己的自由呢?还有,他老婆师玉倩拿走自己的手机是不是提前计划好的?这一连串的问题又让他隐隐觉得,这次千里迢迢是自投罗网。只是,他常年在社会上闯荡,对这些已经是见多不怪。更让他宽慰的是,自己身上没有现金,任凭对方说得天花乱坠,自己不会就范。怕死的还怕那不要命的呢。不过,在没想好脱身之前,自己只能与他们耗着。</p><p class="ql-block"> 无论怎样,饭总是要吃的。郑亚萍上楼来叫他时,他立即跟着下楼去了。仍然是茶几作饭桌,仍然是分熟人和陌生人两摊。茶几上只有两盘菜,一盘素菜一盘鸡肉,所有人像吃猫食一样只吃一碗饭,再添个馒头,非常斯文。吃过饭,郑得运用征询地口气问郑实:“出去转转?”郑实说哪儿也不去。郑得运的小姨子师玉凤立即接上话:“对对,就在房子里玩,打打牌、嗑嗑瓜子。”说完就抹茶几,嘴上吆喝谁来打牌?一个操湖北口音的小伙应和:“我来。”于是,师玉凤,朱彩霞和湖北小伙分三方坐了。郑实拗不过,只好揭牌应付。师玉凤说:“叔,我可不会打,全靠你了。”湖北小伙对朱彩霞说:“我们保证把他(她)们打个落花流水。”可是,第一手郑实就赢了。朱彩霞沉不住气地抱怨湖北小伙:“陆士东你会不会打?明明大王在我这儿你还使劲调主。"陆士东涎着脸说:“好汉不赢头三牌。”可第二牌又是郑实赢,陆士东和朱彩霞垂头丧气地把手上的牌插进牌堆。一连几圈,不是郑实赢就是师玉凤赢。师玉凤洋洋得意地炫耀:“我幸亏和叔叔一对,叔叔运气好!”朱彩霞补上一句:“叔叔牌也打的好哦!”陆士东不服气地顶撞朱彩霞:“你是说我牌打的不好?我都是按牌书上打的。”他以为这话很幽默,自己先笑了,然后就去了卫生间。</p><p class="ql-block"> 郑得运补了陆士东的缺。郑实一见到郑得运,心里又是不快,说什么也不打了。郑得运只好一边洗牌一边讲小时候捡了一付撕过的牌,全部用面粉浆子粘起来,每天躲在屋前竹林里打。他问郑实:“记得不?”郑实说:“能不记得!有一天天快黑了,我们挎篮还是空的,一把猪草都没有。对了,就是那天,你脖子被竹枝划了一个血印,你回家告状说是我用镰刀割的,可想你有多坏!”郑得运歉意地说:“还不是没打猪草怕挨打想出的歪主意。”一回忆到小时候,两人的关系又融洽起来。郑得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叔,你看书不?我领你去借!”郑实想,如其这样坐着瞎扯,不如出去走走。于是,他就和郑得运出门借书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