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5—6）

湛青

父亲（五）

我跟着外婆住，跟我父亲心里还是有一点距离。父亲对我们一向很宽大，除了我那个总惹事的大哥。记忆里，经历了一次月下散步，父爱深深刻在我心里了。

那天，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小河边的水泥船上，听着河水拍打船弦的“哗哗”水声，眼泪一串串落在水泥船板上。我没有报名参加乡里推荐上大学的考试，工作队的其他人，都请假准备考试去了。我去年被推荐一次，莫名其妙让人替代了。今年怎么敢期望再有机会呢？命运多舛，好伤心啊，我只能一个躲在河边哭。

“金凤～”我似乎听见父亲的呼喊，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父亲高大的身影出现了！我赶忙起立，擦泪，上岸，装笑。父亲笑容满面，拍拍我肩膀，说：“赶紧回家，准备考试！”

那天天气很冷，没有风，月亮很圆，照着我们的笑脸。我和父亲推着各自的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走着，说着，笑着。我们的笑声在田野里，在清冽冷空气里，飘很远很远。与父亲月下推着自行车散步，第一次，真是开心极了。

母亲等了好久才等到我们进家，她看我和父亲满脸兴奋，就知道我们是走着回来，说：“走这么久，大丫头冻得脸都通红了！”我心里却格外温暖。现在每每到了冬天的月夜，我就会想起父亲，想起那个月圆之夜的散步，耳边就会响起父亲爽朗的笑声。

父爱有多深，做儿女细心，才有的体验。我调离南通到仪征并没有和父亲商量。我回娘家，父亲把我们兄弟姐妹都召集一起吃顿饭。我乘机宣布了这消息。我记得父亲端起酒杯说：“夫到天边妻要行啊！你们有空要常回来看看。”父亲声音有点哑，我看见父亲是微笑着的，可是，眼角分明有泪花闪动。

我点点头和父亲碰杯，喝下的酒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毕竟，父亲就我一个孩子上大学，那个年代，一个乡，只有一、两个人有机会去大学。父亲的得意的“大丫头”离开了。父亲心里一定很舍不得。

现在想想古人的话很有道理：父母在，子不游。后来，我离开了父亲，想和父亲在一起散个步，便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了。

父亲（六）

对深爱自己的父母，我们总是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说就怎么做。压根不去想父母“被忽略”，“被冷落”，甚至“被伤害”懟感受。因为，我们不担心父母会不爱我们。手里拿着父母的爱，却不知轻重“懟”父母，真不孝，很残忍。父母有多包容，自己就有多不懂事。

我大学没毕业，母亲不幸去世。不到一年，在外婆的张罗下，父亲再婚。我心里想不开，外婆真的爱婿胜女，母亲是养女，外婆果然舍得。可是婚姻自由，我只能对着母亲的相片大哭了一场。

父亲婚后，提前退休，继母儿子顶替父亲参加工作。父亲又开始养鸡、养马鳖，做花圈卖。最后选择炸油馓子卖。父亲再婚，变成后爸似的，总是干活，默默无语；我想我妈把我培养大，我现在不结婚，等待继母来操持我的婚礼？于是，也不和父亲商量，突然宣布：五一旅行结婚。父亲当时一愣，低头无语。

晚上，小妹背地里找个机会，小心翼翼问：“大姐，我······问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什么？要不要我自杀了，你们去解剖？”我气愤秒怼回。

不知道小妹怎么回复父亲继母。我不好反对父亲结婚，父亲也别再管我的婚姻！我在“五一”到上海旅行结婚，回到工作的学校，校长通知我赶紧回娘家，说父亲来电话说：等我们回家。我一时无语。爱人说：“有家，不能不回。”

我远远看见父亲等在门口，笑眯眯地迎接女儿女婿，我哥哥妹妹弟弟们都在，一家人团聚，庆祝我结婚，算是办了“回门酒”。过后，父亲给做了棉被四条，给钱让我买木材做三门橱，五斗柜，书橱。

我生娃，父亲亲自来医院看我，说：“你妈不在了，也看不到漂亮的外孙女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说到时候，声音有点哽咽，眼角闪着泪光。我扭过头去，眼泪哗哗流下来。

父亲亲自炸油馓子，搞到红糖计划买了，一并送来。那个特别缺油少糖的时代，对产妇来说，油馓子红糖是滋补，整个月，来客人要吃，我也一直吃。不知道究竟吃掉多少斤油馓子。那个时候，父亲小本经营，赚到的大概都被我吃掉了吧？

我当时想，父亲知道我心里想法吗？现在想想，我一个喜怒哀乐都写脸上的人，父亲哪能不知道呢！只是，父亲默默包容我这个“他喜欢的大丫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