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伯母印象</h3><h3> 十八年前,我嫁到县城边上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方言,陌生的邻居……性格文静内敛的我很不习惯。</h3><h3> 记得一次周末从乡下学校回到婆家,暮色中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挑着尿桶从菜地回来,看到我在门口坐着,停下来温声细语地跟我打招呼,满是皱纹的脸上有菊花盛放般的笑容,老公告诉我该叫她伯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是却让我在陌生的村子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是的,这个老人慈祥的样子让我觉得很亲切,很安心。</h3><h3> 以后每次周末回到婆家,暮色中她总以挑着尿桶的姿态从我家门前经过,总会站着跟我说几句话,似乎每一回问的都是相同的几个问题:几时回来的?几时回去教书?外家(娘家)奶奶妈妈身体好吗?很家常的几句话,却让我感动不已:这个老人总是惦记着我,也惦记着我的家人。</h3><h3> 真正熟悉婆家这个小村子,熟悉邻居们是婚后近十年,从乡下考进城里。学校还没分配宿舍时,住在家里。下班后会领着女儿在小村子里走走看看。常常会走到伯母家,站着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有时在晒鸭毛,有时在洗衣服,有时在择菜,有时陪着行动不便的伯父晒太阳。那会儿,她老是夸我很了不起,能从乡下考进城。这个老人的夸奖总是让我觉得很惭愧:我只是个很普通的教书匠。大概是一中在她心中是个很神圣的地方吧!抑或大概是未曾读书的她觉得老师是很伟大的吧!</h3><h3> 二胎政策放开后,我们夫妻响应号召,再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在农村里老人看来,是很美满的事,老一辈的人,多多少少有点看中男丁。每当我抱着儿子走到伯母身边,她总会停下手里的活计,逗逗孩子,然后说上一句:你妈妈(婆婆)要是还在,该是多么开心!这个老人是善良的,她希望家家美满,也惦记着故去的邻居。</h3><h3> 庚子鼠年不是个太平年。去年的春天,新冠疫情肆虐,大家都困在家里不能出门。每天早上,都能听到伯父很大声地叫伯母的名字。我常常能看到略显羸弱的伯母推着伯父到大坪去晒太阳。她先给他的膝盖盖上毛毯,然后回家一手拿来红色塑料椅子,一手端着茶杯,放到伯父的轮椅旁。她就陪着站在旁边,看着伯父,大多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神里大多是幸福,偶尔也流露出忧伤。过了几个月,伯父离开了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伯母似乎很不习惯,经常在家门口坐着,眼神很茫然。我也常常搬个小板凳,在她旁边坐着,却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所以大多是安静地陪坐。这个失偶的老人是忧伤的,只有当她的曾孙曾孙女在旁边嬉闹时,才会露出一些笑容。</h3><h3> 许是天堂上的伯父没了伯母的照顾也不习惯吧!伯母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不多时就卧床不起了。又不多时,听到她离去的消息。我心里的悲伤无法言说,以后回去,再也看不到这个慈爱的老人,再也听不到她温和的声音了。而我是个胆怯的人,我没有勇气去见她最后一面。内心里固执地认为,不去看她,她就还活着,就还能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h3><h3> 干旱了很久的天气,在伯母过世后下起大雨来。许是善良的伯母感动了上天,为久旱的大地带来了甘霖。</h3><h3> 今夜,是伯母呆在人间的最后一夜,不久,她就要化为一缕轻烟,去与她的爱人团聚。</h3><h3> 我,今夜无眠。</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