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大娘

胡先平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这是长眠在美国纽约东北部的撒拉纳克湖畔的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中文翻译简洁而富有哲理：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1837年，患了结核病的特鲁多医生来到人烟稀少的撒拉纳克湖畔准备等待死亡，因为在那个年代，结核病就是一种不治之症，一旦罹患，只有死路一条。在远离城市喧嚣的乡村，他沉醉在对过去美好生活的回忆中，偶尔也出去爬山打猎，过着悠闲的日子。渐渐地，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自己的体力在恢复，不久居然能完成学业并获得博士学位。

　　后来，我听一个北京的病人说北京协和医院肾病血液透析的大厅里也有这句话“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我没有去过协和医院，但应该是真的。

　　1876年，特鲁多迁居到了荒野之地撒拉纳克湖畔。后来，创建了第一家专门的结核病疗养院——“村舍疗养院”。特鲁多还成了美国首位分离出结核杆菌的人，并创办了一所“结核病大学”。

1915年，特鲁多医生最终还是死于结核病，但是，他比当时罹患该病的大多数人的生存时间要长得多。他被埋葬在撒拉纳克湖畔。让他名声远扬的，并不是他在学术上的成就，而是他墓碑上刻着的话，他一辈子行医生涯的概括与总结——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2019年在福田区上班的时候，有一位尿毒症病人是北京来的，他说每周在北京301医院做3次透析治疗，透析病房外面就有这句话：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我去年接诊了一位64岁的阿姨，顽固性便秘，要求中药治疗，给便秘的患者开中药，不是太难，难的是这位阿姨的心结，我从未曾解开，因为，解铃还需系铃人吧。

　　这位阿姨从一进来就是忧伤气结，一副愁肠百转的忧怨模样，眼里始终含着即将滑落的泪珠，而又强颜欢笑的表情，我见犹怜，阿姨说她40多岁时得了病，做了手术，后来男人和她闹离婚，她坚持不肯，男人终究是家外有人了，我就多安慰了她一会儿，那个时候我刚来坪山上班，初来乍到，病人不多，我和她聊了一个多小时，说实话，我虽然很同情她，但是至于吗？什么样的极品好男人，让她这20多年耿耿于怀，始终放不下呢？我给开了3付中药，效果不错。

过了几天，阿姨又来了，说中药有点效果，仍然是老一套，我挖空心思地想着安慰她的词，车轱辘话，又说了一遍，又开了3付中药。

这以后又看到她一次，没有啥事了。今年4月份，4.7，阿姨又来了，是护士把她带到我这儿的，做老年人中医体质辨识，我一看，这不老熟人吗，半年不见，仍然是一副忧伤得让人心碎的模样，几乎完全复制照搬戴望舒的《雨巷》，只是丁香一样的姑娘，换成了丁香大娘，丁香一样哀伤，丁香一样惆怅，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大娘，高贵典雅，温柔端庄，美丽大方，无助彷徨。说实话，阿姨别看已经65岁了，可是依然漂亮，只是红颜易老，美人迟暮，显而易见，年轻时是个有教养的美人胚子。

今天，阿姨来拿体检报告，仍然是丁香一样忧伤，仍然是眼里含着若隐若现的泪珠，想起了美国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To Comfort Always.（总是去安慰）。看了看阿姨的检验报告，一切都很好，肝肾功能、血糖、血脂、心电图都没有什么问题，我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番阿姨的面部轮廓，然后对阿姨说了如下一席话，我自己都觉得我真的是个人才。

我说阿姨啊，我会看相（才怪），我刚才看过您的面相，您今年65岁，您也不要想太多，您还可以再活一个六十五年没问题，照着100、110岁活，您看这个体检报告多正常啊。

就像盲人没有了视力，听觉特别好，触觉也特别敏锐，人啊，有得必有失，您感情不如意，但是寿命长啊，过去的皇帝妃嫔太多，耗气也多，寿命不长啊。

　　鲁迅先生年轻时，有一个原配夫人，一直不受待见，一直放在老家照顾婆婆，后来鲁迅先生有了许广平女士，也生了孩子，原配夫人在鲁迅先生去世好多年后一直活得好好地，寿命长啊！

人，真的是有得必有失，所以也没啥大不了的。阿姨笑眯眯地对我说：谢谢胡妹妹！

2021.4.9 胡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