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记忆系列——白领丽人

越华

春末夏初的时节，空气中弥漫着似花非花的味道。

中午时分，阳光灿烂得让人目眩，坐在临街的店铺里，我在等第一位顾客临门。

这不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街面不时掠过飞驰的电动摩托。送货的民工车后座上捆满了货物。异国美女风驰电掣中长发飘飘、裙裾飞舞。

女儿选择在这条与南京路平行却又相对僻静的街道上开店，主要考虑周边林立着写字楼，写字楼里潜伏着的目标客户群。

上午一般没有什么生意可做，所以这段时间看街景打发时光。

三三两两身着制服套裙的年轻女孩低声细语、步履轻盈地走过店铺，我知道，写字楼里的白领们到了中午休息吃饭的时间，

这条街面这会儿到处都是她们的身影。

她们身材高挑、单薄、消瘦，符合现代社会的审美标准。穿平底鞋，配肉色长丝袜。不管披着长发、短发，还是扎着马尾或盘发，一律直发，没有烫染过的痕迹。

她们白肤细眼，几乎没有长一双大眼睛的，非常古典的样子，看上去个个都像仕女图上的人物。

她们化了妆，但让你以为没化妆。淡雅清新被她们拿捏和演绎到极致。

她们不配戴任何饰品，每个人手中必然拿着一个皮钱夹，一个手机。

都说江南出美女，一直对目睹和欣赏江南女子抱有极大期待，现在看来美女们未必比家乡山城女孩更为养眼，所谓江南美女其实就是沿袭了古人的审美标准，这让人多少有些失望。

因为卖的是女式皮包，自然就会对每个双手拿着东西身上没有背包的女孩特别关注，会产生一种错误判断，于是窃喜，哇，有这么多的女孩缺少包包呢！观察了几天后感觉不妙，不解，甚至不满！

琳琅满目的时尚皮包就展示在她们眼前，为什么不在路过时顺便买个包把捏在手上的东西装进呢？！像这样全凭双手拿着零散的东西是很容易遗失的！情不自禁站在母亲的角度为这些做女儿的女孩子们考虑，仔细一想不禁哑然失笑，她们手中的东西不正是从办公室里的皮包里拿出来的吗，当然，搁在办公室的包该换个新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会有结伴的白领小姐姐在这段时间进店，走马观花的打量货品，问问价格，其中爱不释手者丢下一句话：“下班再来”，然后匆匆离去。下班后换了便装，果然来买了去。

大部分的白领小姐姐在中午路过店铺时，时常一边挪动脚步，一边扭头看橱窗，黄昏时，她们就相约着涌进店里，衣着时尚、优雅。看中某一款皮包时，朝我说着听不懂的吴侬软语，见我茫然，迅速改口用标准普通话。

若是商品递到她们手上，她们会仔细审视每个细节，用细长的手指触摸皮包的每一寸皮革，每一个金属环扣，用上海话与同伴对商品评头论足，让人陡然间感到压力，生怕货品在这个时候出现瑕疵，或让她们那双火眼金睛查出什么问题来，这感觉很像是店里来了一群工商执法人员。

当她们用上海话一番讨论决定不购买时，都会很珍惜的把手中的包小心递过来，礼貌的说声谢谢、再见，伴着花样的笑颜。而我会因此感到：东西虽然没买，但可以肯定她们是认可了它的品质的，她们没有轻视货品，是识货的。有这么不错的皮包作为商品在她们眼皮底下售卖，她们心里也是允许的，这从她们推门进店的惊叹中足以证明：“老克勒......”，虽然说的是上海话，但这一句话我还是听得明白的。上海话的“老”有很、非常之意，比如“老文明额”，就是很文明的意思，所以“老克勒”更多的是很克勒的意思。“克勒”简单的说即是指有品位、高等级的人和物品。

我想，至少经过她们的论证，心里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就在离写字楼不远的地方，有个“老克勒”的皮包店，那里卖的皮包是上品、是货真价实的，这就够了！或许是这个月她们并没有买包的计划......

当店里进来外国人而女儿恰巧又不在店里时，常让我无法沟通，这时只要她们在，她们一定侠肝义胆，主动替我解围，任意在上海话、普通话、英语之间自由转换，一直帮我完成整个交易。

一旦有中意的皮包，真正要买时她们又十分谨慎，绝不一时冲动产生购买行为。一般是集体和单独来看过两三次，并经过几十分钟的讨价还价，最终才得以成交。不管你制造多么诱人和谐的购物氛围：装潢、灯光、音乐、陈列以及最突出的特点——在上海根本就找不到第二家的服务态度，她们一概拒绝诱惑，刀枪不入。

最让人称奇的是，中午从店铺门口一晃而过，凭借一双细眼扫过橱窗，她们便可判断这家店是否值得她们花时间进去考察和购买，否则绝不会推门而入，更不会浪费下班后宝贵的私人时间，盲目地去彰显自己的好奇心。像山城的许多女孩靠闲逛商店打发时光，绝不是她们的风格。即使是看中了任何商品，不把价格讲到她们内心设立的最低底线，绝不成交。尽管她们是真正有消费实力的，却不轻易表现出手阔绰或有一丝一毫的虚荣。

我想，正是因为她们穿上平底鞋才走得出轻盈的步履，才有可能在写字楼里快步如飞的在各个办公室之间传递资料、文件、打印稿等等。不烫染头发，是要把女性的妩媚妖娆收敛住，充分展现身在职场的干练、利索，体现她们熟谙和遵守职场规则，是专业的职场人。而在店铺里轻声的道谢和随时可转换的语言，分明是在告诉你她们绝对是文明的、训练有素的、个人素质一流的人。至于手不拎包，则是因为她们做一切事都目地明确，个个都是精明、清醒的。不过就是下楼到附近吃点便当之类的，不逛街不购物，一个小时的放松时间，何苦要让自己负重呢，把最重要的东西拿到手上便是踏实、可靠、安全的，只要人在，东西一定在！

她们虽然年轻，展现出的却是成熟和理性，这让我感叹：山城的女孩太容易冲动，瞥见心仪的商品随便砍砍价就说：包起来吧，我要了！而想在上海滩开店赚白领小姐姐的钱，真是痴心妄想！

可以想像她们在写字楼里无限的魅力和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