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

碧海蓝天

忆母亲

文/季东青

我的母亲亦如千千万万农村孩子的母亲一样，很平凡。但她在我的心中却很不平凡，一直想写一写母亲。

我兄弟姐妹七人，我七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妹妹才四岁，二哥十岁，三姐十三岁，二姐十六岁。大姐已出嫁，大哥也自立成家。二姐要长期帮爷爷干活，我自己家的事她几乎顾不上。家庭重担全部落在母亲身上。那年她应该是四十七岁。为减轻母亲的负担，爷爷张罗着给我们“娶”了继父。对许多农活，继父也不是很内行。母亲忙完家里的事后，还得常常跟着继父干家外的活。那时候，继父和大哥大嫂关系处理得不是很好，母亲夹在中间时常还要受气。等到我们兄妹几个都成家了，母亲本来可以安享晚年了，却得了糖尿病，七十四岁就去世了。

母亲的一生，太苦了，没享过一天福！

从我有记忆始，母亲已是一头白发，牙齿也已经脱落，嘴巴合拢时，下嘴唇向上一包，上下嘴唇紧紧地撮在一起，而下巴则明显地突出。吃东西时，要靠牙龈代替牙齿磨食物，那紧撮着的嘴唇总是一挪一挪的。

母亲一生很俭朴，她很少穿新衣服，常常系着一条围裙。她很在意那条围裙，系围裙时总是很小心。她双手捏着围裙绑带那头的两个角，甩平整，捋直衣服，再把围裙贴在腰间，然后腾出一只手把衣服往前拉紧，再往后折。围裙绑带顺势往后绕腰一圈，绑紧，再把围裙拉平整。

“围裙能抵一件衣服。”母亲说，“还可以整洁衣服，方便烤火。”

只要不是出门做客，母亲必系围裙。

母亲从没打过我们。唯有一次，举起拳头作势要打我，然后还是轻轻地放下。那好像是吃晚饭的时候，继父和我哥哥嫂子不知因为什么各自站在自己的厨房里隔着一层板壁吵起来，而且越吵越激烈。继父因为太过激动，竟然用手敲了几下桌子。我原来想制止他们马上闭嘴，推了一下继父，他往后退了一小步，被脚下的小凳子绊倒了。母亲以为我要打继父，握着拳头在我头上举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地放下，把我推开了。那事是怎样结束的，现如今已全忘了，但母亲那高高举起的又轻轻放下的拳头，却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母亲也没骂过我们。记得有一次，我们从山上背了很多松树稍堆在屋前的空地上，晒了一段时间后，我拿刀想把树稍砍成段，没注意到晒在树堆上的一口缸。”乓“的一声，那缸就掉到地上，碎了。母亲听到响声从里屋走出来，看了看，动了动紧撮着的嘴唇，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整理好碎片，走了。那时一口缸对我们家来说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了。母亲一定很心疼。

还记得，家门的窗户边斜放着几根搭南瓜架用的木头。我们喜欢坐在木头上面晨读——说是晨读，其实是一边读一边玩。随着屁股的扭动，木头搭在二楼的那一头滑落下来，正好敲在母亲的头上。疼得母亲眼里充满了泪花，我心里准备接受母亲的一顿臭骂，结果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了看我，揉了揉自己的头，走开了。

我们上学读书，母亲每学期都要为我们报名的学费操心，到初中需要住校，母亲每周还要为我们准备一瓶咸菜、一袋米。有几个学期开学报名的情景记忆特别深刻。上初中后，我每学期的学费都要母亲去借。不是上哪家去借都能借得来钱，我一个学期的学费要借好几家才凑够，有时借不到钱，还听几句不冷不热的话，可以想象母亲在借钱的时候是要经受怎样的煎熬啊。最疼心的一次是钱已经借到了，但不知什么原因那钱竟然不知怎么丢了，急得母亲直流泪，她那紧撮着的嘴唇，抖动着不住地责怪自己。我看到母亲如此的悲伤，安慰他说，这书不读也行。母亲看了我一眼，又哆哆嗦嗦地出门去，挨家挨户地去给我借学费。看着她的背影，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难过？心疼？伤心？五味俱全。

母亲忙着家里的，忙着地里的，忙着田里的，默默地一天天忙着养儿育女。到了可以不要忙了，可以待在儿女身边了。可是却得病走了。所幸的是走的时候很安详，临走前还喝了几口可乐，也算是甜甜地走吧！

在母亲节来临之际，忆写此文时，不觉母亲已走了16个春秋，愿母亲在另一个世界不再劳碌，是为记。

周树根:母亲没牙了的嘴(反复出现三处)、系围裙、借学费，以及其他三个生活小情节，再现了母亲的形象，表达母爱的同时，也流落出作者怀念母亲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