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对黑乌鸦</p><p class="ql-block"> 桂桂的疯病是间歇性的，只要不触动心病，还是能够料理家务。她本来是一个勤劳善良心灵手巧的女子，但婚姻却是这样不幸。目睹凶杀现场，恋人惨死，早已魂不安位了。只要一想到郝银，两人鱼水之欢，就会嘻嘻笑出声来。忽现那头颅破碎之状，则嚎啕大哭。在人们眼里就是个哭笑无常的疯女人了。她心里难受极了，就会不管不顾的跑到郝银坟头哭上一场，自然会招来一场毒打。 </p><p class="ql-block"> 春二月郝银死，春三月公公死，一个偌大的院落毫无生气，连小孩都不会去玩。桂桂不知道何时是个头。这一日，她在郝银坟地发现一只断腿的小乌鸦，心里此刻还算明亮，自语着：“是谁打的？一定是那个贼头。”便用布条缠上，放在郝银坟头，说：“银子，你照看它，我回去迟了，那贼头一定要打的。”小乌鸦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似的，瞪着乌溜溜眼晴“呱呱”叫了几声，桂桂凄惨一笑，离开了。才走开几步，一转身，只见一群乌鸦一起落在了郝银坟上，转眼间，群鸦起飞，那只受伤的小乌鸦也不见了。</p> <p class="ql-block">但说过了一月有余，这天黄昏，桂桂做好晚饭，郝胜和孩子们正在吃饭，她呢？端了一碗饭坐到郝银生前居住房门台阶上，眼泪成串地掉，郝胜大怒：“这个贱女人！”抓住头发挥拳就打。就在此时，一个今古奇观出现了，一只乌鸦突然出现在郝家屋后老榆树上，呱呱直叫，桂桂见了，喊着：“郝银，郝银，带我走吧！我活不下去了。”郝胜更是火冒三丈了。但只见那鸦呱的一下飞来，竟似要啄郝胜似的，郝胜一下傻了，躲闪着，头上落下一摊鸟屎。桂桂直叫：“银子，是银子。”乌鸦在她头上空盘旋着……</p><p class="ql-block"> 谁曾想到，一下让郝胜输了胆，那时人们最相信阴阳鬼神，真以为是郝银冤魂显灵。从此郝胜也不再毒打桂桂，最多豹眼一瞪。说来也奇怪，这只乌鸦几乎天天都来郝家，盘旋叫几声，然后飞到屋后，落在榆树枝头，见者无不惊骇。乌鸦一叫，桂桂一定停下手中的活儿，跑到树下，说着疯话。人们发现有了这只怪鸦后，再也听不到桂桂挨打时凄厉的叫声。有人叹道：“是天可怜她了。”</p><p class="ql-block"> 桂桂娘家早没人了。一个哥哥当兵没了音信。那年代，一个女人没有了娘家，便如无根飘蓬，挨打受气，已是小事，即使转卖他人，谁为她做得主？这个可怜人命运竟系在了一只乌鸦身上，我都不好意思讲了，因为今人谁会相信。其实，这就是那只曾被桂桂所救助过的乌鸦，每逢乌鸦落在树上时，桂桂一定会带些食物给它，这样一来二去，乌鸦竟如家禽一样。一个疯子一只乌鸦，一座空荡荡大院，使郝家笼上了一层恐怖的阴云。</p><p class="ql-block"> 到了腊月时分，桂桂终于病倒了。在一天夜半时分，家人入睡后，她挣扎着到了郝银惨死的那个房间，冰凉的炕上，她直挺挺地躺在郝银生前睡觉即被杀的地方，但带着一个热切的希望快乐地离开人世。她以为马上就可以见到她的郝银了。</p><p class="ql-block"> 天明，郝胜才发现妻子已死，竟是一张怪怪的笑脸。招呼左邻右舍帮忙，五日后将她埋葬。本来应该说故事结束了，哪知就在桂桂出殡那日，常来常往的那只乌鸦忽然变成了一双。梁祝化蝶之说已经深入人心了，村里人马上想到难道是这对男女化为乌鸦成双了。说来也怪，这对乌鸦从此后日日必来，先在郝家大院上空盘旋，然后落在榆树上，呱呱大叫。尤其黄昏日落，在一座一年里死去三个人的院子四周叫，闻者无不毛骨悚然。</p> <p class="ql-block"> 郝胜无奈，每天早早关门闭户，带着儿女早早熄灯睡觉。不几天，人们发现乌鸦竟在郝家榆树开始筑巢了。郝胜此时有了一个主意，他决计除掉这对畜牲。 恰好八路军三区李区长来村里征粮，那年月日本人盘踞，明里隔三差四要东要西，八路军大青山游击队也在暗地里深入山村发动群众，动员村中大户人家为抗日捐献物资。李区长是当地人，使得双枪，经常带着七八个人的区小队出入在这山山沟沟。郝胜也算富裕人家，李区长每次到村里，郝胜还会摆酒招待，几年工夫两人竟成朋友。这一阶段，李区长在百里外后大滩活动了大半年，当再次到南山村，得知郝家竟生如此之大变故，自然直奔郝胜家中。问候寒暄以后，便炖肉摆酒。时值正月，县城鬼子兵不再到乡下，李区长大白天便和郝胜放放心心地开怀畅饮。郁闷了好长时间的郝胜故友相逢千杯少，又说又笑换了个人一样，当然他是只字不提诸多家事的。李区长呢，毕竟有要事在身，席间就提到征粮之事，本不指望连遭变故的郝家，哪知郝胜主动提出捐粮十石（约三千斤），不过提了一个要求：为它打掉屋后两只乌鸦，此时窗外院子上空两只乌鸦呱呱乱飞。</p> <p class="ql-block">酒已半酣的李区长一听这个要求，哈哈大笑：“我当啿事？打两只鹰也易如翻掌。”说话间，这年仅二十七八的李区长跳下炕，推门而出，环顾四下，拔枪即射，听得“呯”一声，一只乌鸦应声坠地，在地上扑腾几下就死了。而另一只惊飞高空，郝胜笑着说：“兄弟，只能给你五石了。”李区长忙说：“别急，你这十石粮是要定了。”说话间那乌鸦大叫着飞来了，李区长正要开枪，却见那乌鸦竟从高空直撞地下，眨眼间翼折颈断死在另一只乌鸦身边。见惯了战场横尸的李区长不禁变了脸色：“世上还有如此义禽，世上还有如此义禽”。便吩咐通讯员去埋了它们，郝胜一脸惊恐，痴呆呆地望着一滩血迹说不出话来。但自认为孽障已除，如卸重负，接着继续饮酒。</p><p class="ql-block"> 谁曾想，这李区长竟成了下一个故事的主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