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第十章 人生难得激流勇退 转弯才见柳暗花明（4）

白海棠

长篇小说《寻美者之“今宵别梦寒”》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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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海棠/演播：白海棠/版权所有

中卷第十章4

每周一的例会结束，江总都要跟在庄晓梦后面走出会议室，在没有旁人干扰的视线里，他希望多从她的背影里读懂她一些。庄晓梦几乎每次都感到后背发烫，却任由它烫，她不想过去的流言又在江总身上重演，哪怕她心中再有悸动，也要压抑下去，这就是此时最真实的想法。而她对此越珍视，越尊重，越给殷琴的步步紧逼留有机会。
自从那晚在江总那吃了一鼻子灰，殷琴反而要加速搅拌，来给庄晓梦的心乱如麻里添点佐料。她敲了庄晓梦办公室的门，一如从前地带进一阵风，也带进身上的古龙水味儿，一下刺激到庄晓梦敏感的神经。
“师傅，你平时不去泡吧吗？”殷琴的笑里带着阴冷。庄晓梦不答话，只摇摇头。“你猜我跟谁一起去酒吧了？江总！”庄晓梦心里暗痛，但嘴上依旧沉默。“我们喝了两瓶红酒，还跳了舞。没想到江总不但人长得帅，又懂音乐，舞也跳得那么棒！他搂着我跳舞的动作好迷人啊！眼神那么温柔……”
“够了！”庄晓梦终于大声制止她。“现在是工作时间，这是你们的私事，不必跟我分享。没什么事你可以出去了。”
殷琴的目的达到，便得意地扭动腰肢出去了。庄晓梦跟过去锁上门，跑回桌前哭泣，又不敢出声，又止不住心痛，只觉血液倒流一样绞动得浑身酸疼，直到下班，便匆忙打卡走了。
第二天，她跟人事主管报病假，说感冒发烧，回来上班再补签假条。
第三天，她埋葬所有幻想，戴好职业面具，笑着请江总在假条上签字。江总问：“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再休息两天？”尽管他这次的语气大为关切，并无任何反义，庄晓梦依然回答：“不用了，我很好。谢谢。”
这时候起，她想她找回初入职场时的心态了。
又是周一例会。殷琴偏坐在庄晓梦身边，虽然这次没有古龙水味儿，但她周身散出挑衅的信号，让庄晓梦极不舒服。殷琴汇报上周工作总结时，特意说：“电视台的栏目负责人想跟我们续签合同，但有个条件，栏目要改版，想每月请江总跟我共同录一期，说是模仿韩国综艺那样，打造男神、女神偶像。江总，您看这合适吗？”她边说边用余光看看庄晓梦。江骥骅竟也看一眼庄晓梦，见她不动声色，便故意说：“我看，可以呀。庄总监，你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吗？”
“没有。这个项目已经不由我负责了，江总看怎样合适就怎样定。”庄晓梦冷冷地回答道。
会议结束后，殷琴大声道：“江总，我去您办公室研究一下栏目的事吧。”说完不等江总回应，便簇拥着他去电梯厅，倒把庄晓梦留在背后。庄晓梦依旧冷冷地转身去消防通道爬楼梯，回到自己办公室，与江总相隔一墙的办公室。她突然希望这道墙给地震推倒，这世界只剩两个人，然后她可以一脚跨过去，面对轰然崩塌的防线……然而这只是幻觉……
下班了，庄晓梦换好衣服，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出医院去赶公交车，却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露台上，环视医院的后院，南向一整片空地。想起上周末刘国良诊所的状况，又想起最近一年自己在“瑞美时”的种种遭遇，不禁萌生出退意。
夏日的晚六点，暮色来得很迟。雀儿们也怕晒，都躲在树上一整天不出来，从叶子的缝隙中偶尔啼叫才得知它们的存在。后院一排车库的门紧闭，其中一间已经给江总的“陆虎”专用，里面不会再有野猫的寄居。车库旁一隅是原已废弃的半圆形水池。从春天开始，江总找人修葺起来，装上循环水，池边种上几株草本耐活的小花，又摆上几只太阳能的户外灯，这个原本无人关心的角落立时变成一隅漂亮的水景。庄晓梦午餐后很喜欢过去看花，她会替保洁阿姨给花浇水，似乎在弥补过去不曾照料野猫的遗憾。生命力在她眼里有特殊的意义，别人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江总经常会看她浇花的身影，远远地看，这里是为她而修建，可他不会说出来。前些天庄晓梦从早市买了几株已经含苞的睡莲放在水池里，又给水景添上些情趣。她此时向池里看，已经有一朵粉红色的睡莲完全开放了，艳而不俗，轻轻浮在水面上，绽出一团娇羞的笑靥。她不禁沉浸在花开带来的惊喜里，不知自己脸庞业已挂上睡莲的颜色。 “好美。”
说话的是江骥骅。原来他也没走，还跑过来站在她身边至少几分钟了。她猛一扭脸，差点贴上他炽热的目光，她快速低了头，腮上睡莲的颜色更加浓重。几头小鹿立时在她心头奔跑起来，她怪自己竟无法抑制这种紧张。
“江总？”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便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很喜欢这里的景色？”江骥骅问。
“嗯。”庄晓梦点头。
“你工作非常努力，在这里发展也非常快。是因为喜欢这个行业还是喜欢这家公司？或是……别的原因？”
江骥骅突然问这个，他觉得是时候直接问她了。今天殷琴要到办公室跟他研究项目的事，他本来同意项目方案就是为了试探庄晓梦的态度，没想认真去跟她录什么节目。谁知殷琴进了办公室便直接让他签合同，并且提出周末约会的要求，江骥骅恼了，说你再不分场合胡闹马上离职。殷琴嗔怪道：“刚刚在会上态度还和蔼可亲，现在翻脸像翻书。你在意‘人家’的意见，‘人家’可不在意你呢。”说着便坐到沙发上，斜眼讽刺道：“喏，顾锦程跟庄晓梦就是在这张沙发上卿卿我我的，不信你去问她好了。”
庄晓梦莫名其妙听见江骥骅的问题，便说：“江总，我不懂您的意思。”
“殷琴告诉我，你跟顾锦程……的关系……很好。”江骥骅这话说得绊嘴，但还是说了。
“殷琴？！”庄晓梦实在觉得讽刺。她想：明明是你江总跟殷琴的关系很好了，好到喝酒、跳舞，还要一起去当偶像。现在殷琴在背后说我什么你都深信不疑了，还来问我？哦，大概是嫌我在这里碍眼了，想找理由让我腾个位置给殷琴吧！
“殷琴现在什么都能干，她在这里发展得比我快，比我好。江总已经有答案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庄晓梦的脸由红变白，眼里放出幽怨的光。一阵南风吹过，江骥骅的后颈汗毛竖起来，他突然一转身，手臂抵住墙角，将庄晓梦逼到自己缩小的范围里，喉咙发出深沉的低吼：“你的意思是殷琴越来越优秀，你怕被她超越了？还是她揭了你的隐私，你生气了，不开心了？”他的脸几乎贴上庄晓梦的脸，眼里的火焰试图将她的苍白再度灼红。庄晓梦本来对他的迫近毫无抵抗之力，但听他这样讲，不觉更加心寒，便将脸一扭，带点怒气地看向水池道：“什么出淤泥而不染？那泥在根上，在根上！除非剪了根！”她的声音穿出露台，落在水池上，又弹回来，似乎击到江骥骅的脸，使他不觉退后半步。只听庄晓梦咬牙道：“江总，我要辞职！” “你说什么？”江骥骅感到周身的血液循环停滞了。他松开手，撤到距她一米以外，两道浓重的眉拧在一起。他后悔方才逼她太紧，更后悔借殷琴的名字逼她，甚至后悔今晚来到露台。否则她不会提什么辞职的。“对不起，如果我刚才的话冒犯你，请原谅，我不想……”
“我想！”庄晓梦直起身，靠在墙上的后背凉透了。她不打算收回辞职的话。“我现在正式跟您辞职，请尽快批准。”
江骥骅首次领教庄晓梦的倔强，也给她的执意激怒了，原来车厘子也有意外的味道。那么她是真的准备好了？“你辞职，那明天跟殷琴交接工作吧，她等了很久。”
渐浓的夜色罩着庄晓梦半张瓷白的脸，微风将她长长的发梢掀起来，越过锁骨，腾空摇曳着。江骥骅看见她笑出一滴泪，然后说声：“好，再见！”便将绿肥红瘦转过来给他，走廊里响起庄晓梦远去的脚步。江骥骅不希望这一刻她会回头，那样他眼里的一切将无法再保密了。 庄总监离职的消息让“瑞美时”上下掀起不小的波澜，不亚于当初江骥骅的空降。她怎么会在巅峰时刻主动请辞呢？大家都知道她在院里实干出的业绩，也都看得出江总对她的器重。若她不走，不出一年准是行政院长了，庄晓梦难道傻了？再不然就是殷琴“拿下”了江总，逼庄总监退位？大家悄悄议论，不敢大肆八卦。在庄晓梦与殷琴交接工作的一刻，人事主管试图从二人的言谈举止中找出蛛丝马迹，然而并没有。这两人一个三缄其口，一个若无其事，匆匆交接过后，只能看出师徒情意至此决裂了。至于江总，甚至要求他在签字的时候人事主管每一秒都在场，给这最后的告别增添肃穆的气氛。
庄晓梦无视任何人关心或嘲讽的眼神，款步走出了“瑞美时”大 楼，这个她战斗了四年的地方，虽然离“五年计划”的完成还差一点点，但她基本满意了。她即将踏上新一段征程，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想在不远处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