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父亲的鞭子人生</p><p class="ql-block">——痛悼父亲大人</p><p class="ql-block">文/袁吉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比病痛更让人揪心的是离世，比离世更折磨人的是悲伤，是落寞，是思念。公元2021年4月24日凌晨2时，走过94载风雨人生的老父亲还是走了，在他水米不进的倒计时里，总会时不时发出“驾！驾！……”的吆喝声，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告白，是生命经岁月磨损直到叶落成冢，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条鞭子，把生活旋转成了陀螺在前行，却也生生抽疼了儿女们的心。</p><p class="ql-block">父亲出生于1928年7月25日的一个贫困家庭，家中五男二女，排行老大，在14岁时便于同岁的母亲成婚，靠种地或闲暇打蓝来维持着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几年后，生活的困顿让他不得不自谋生路，从牛钴禄子车开始跑运输，从而开启了自己的骡马生涯。</p><p class="ql-block"> 1953年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后，由政府牵头，负责对个体运输户实行“统一管理，配备饲料，集中指导，分散经营”规划，将个体运输业者按车马牲畜作价参股模式成立了“离山县运输合作社”，于是，父亲抓住机遇毅然加入其中，成为了一名工人。</p><p class="ql-block">在老早以前，跑运输就是赶牲灵，这赶牲灵的活计，苦力透支几乎是在挑战极限。运输社规定，毛馿车载重为0.5吨，换胶皮车后载重是2吨，除了一天一趟往返于远近不等的地方外，还得自己装卸，特别是在装运粮食时，一个麻袋二百斤，扛在肩上，两腿打颤，撕心竭力，仿佛能脱掉一层皮。难怪人们常说：“赶马车的工人，运输社的牲灵”。而每当此时，父亲总会说：“年轻就是资本，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就是吃再多苦，受多大累也要去做”。</p><p class="ql-block">牲口有时是很难驾驭的，随时会有许多的意想不到发生。清楚地记得，父亲在一次路况不好的行车途中，不料想，在他所拉的四匹马当中，其中一匹驾辕的烈性马猛然间突然受惊，疯狂地乱撞乱踢导致车子侧翻，父亲也被压于车底下，多次拼命挣扎才得以脱险。而更为惊险的一次就是，当胶皮车与汽车相向而行时，被两车夹缝严重戳压，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虽得以得救，但脊柱从此侧弯变形。</p><p class="ql-block">一生中，父亲育有两子六女，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经常捉襟见肘。自六二压缩后，孩子们还小，家里缺乏劳动力，只靠每月80余元工资度日，一部分用来赡养母亲，一部分用来上交生产队口粮款，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候，外祖父曾照管着家门前的水磨，母亲就经常搜刮磨底下的一丁点儿面粉，积少成多后做成拨面凑合着吃。那是带有煤油味又极涩的面食，难以下咽，根本不敢嘴嚼，但母亲看起来吃的还挺香。由于坐月子期间饮食不保又上火，所以把一口牙都脱落了。</p><p class="ql-block"> 更为心酸的是，在父亲两不见天日的劳作里，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寒冬数九都要出行，临行前将红面和胡萝卜箭箭做好，骑自行车经十里路程到社里后再热一下吃。于此同时，家人在夜里还要经常打着灯笼，烧好红面饼子以备好第二天的干粮。即使这样，孩子们每当看见骑车回来的父亲，总要去看他的干粮袋里还有没有剩余，哪怕只要有一星半点也要争强着吃。此时，一个男人的内心再怎么强大，也会痛彻心扉，黯然泪下。</p> <p class="ql-block"> 苦难日子一直持续到五十多岁父亲退休，生活才日渐起色。一方面母亲和女儿们做起了卖碗团营生，由于味道好又干净卫生，所以货源经常供不应求；另一方面，沾国家改革开放好政策，父亲先后承包经营了运输社的电磨、旅店和烟酒副食门市部，由于经营有方，生意做的可谓风生水起而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万元户”之一。那个年代，正是《霍元甲》的热播时期，于是父亲就买了一台黑白电视和红灯牌录音机，这也是村里仅有的第二台电视机，每到晚上，院子里就坐满了左邻右舍，一边观看，一边讨论着剧情，画面很是热闹温情。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父母的脸上也终于挂满了久违的笑容。</p><p class="ql-block">父母是极其爱干净的，即便迈入老年生活，庭院、家里一直都纤尘不染；白袜子经常是雪亮的；铺盖也是叠得有棱有角，颜色始终鲜亮如新……不抽烟，饮食规律，偶尔喝点小酒，照看一下孙子，这样的生活无疑是恬淡而幸福愉悦的。</p><p class="ql-block">然而，病痛是老年生活的最大杀手。母亲在78岁时身患癌症不幸去世，在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虽然儿孙满堂，虽然衣食无忧，但失去了生命中的最重要的另一半，父亲是孤独的，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里，分享知心话，分享快乐和忧愁，特别是与轮椅为伴的三余载光阴里，不能自理的折磨，让他所有美丽的梦、所曾拥有的雄心壮志都化为一声叹息，驾鹤西游！</p><p class="ql-block"> “椿庭萱室恨空去，慈爱严恩盼不回”。眼泪承载不了悲痛，陪伴总会有离别的那一天，唯有灵魂是一盏还乡的灯，在记忆中闪烁，在梦境中重现。</p><p class="ql-block">捧上这些被亲情切割开来的泣血文字，远在天堂的父母啊，您收到了吗？</p> <p class="ql-block">挽联：</p><p class="ql-block"> 1.</p><p class="ql-block">忆昔日八盘山上赶车接轸 运输社里鞭声脆</p><p class="ql-block">痛今朝三月旬中辞世别亲 古镇街头春色寒</p><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执鞭无怨 开店有方 谱写百年风雨路</p><p class="ql-block">育子倾情 待人以德 堪称一代寿星人</p><p class="ql-block">3.【七绝】</p><p class="ql-block"> 痛悼父亲</p><p class="ql-block">半享天伦半有辛，赶骡驾马渡红尘。</p><p class="ql-block">我今徒落千行泪，秃笔难书老父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