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b></p><p class="ql-block"> 纪念父亲诞生一百周年</p><p class="ql-block"> 云里雾里</p><p class="ql-block"> 2021.4</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离开我们已十六个年头了,但他仍然活在我们的心里。</p><p class="ql-block"> 父亲读过三年私熟。小时候,见过家里有本《三国演义》,空闲的时候,他总拿出来看看,不知看了多少遍,里面的人物、故事、经典语句他都记得。在生活中遇到某些事,他可用里面的成语作个概括。比喻有两厢情愿的事情,他就说那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旁边的人不懂这意思,他可把周瑜打黄盖的故事讲明白。他的那一辈的人中有。文化的人很少,做工之余,同伴及小孩要他讲三国故事,只要有人要他讲故事,不善言谈的他,可就眉飞色舞,有声有色地讲起来。他写的字算不得苍劲有力,也谈不上清隽秀丽,但四平八稳。会珠算,当过生产队会计。有点憨,绰号九千岁,是个天塌下来了也不着急的人。有空没空,经常吟唱他学过的诗词。记得五四年去躲洪水,船上装着我家和堂哥一家十口人,船到来仪湖心,突然一阵风吹来,船剧烈的摇晃起来,浪打过船头,水涌进船仓,大家都吓得战战兢兢,而他不急不慢,一边划桨,一边吟唱他的诗,堂哥急得直跺脚,他却说急有什么用。</p><p class="ql-block"> 父亲性格温和,正直,宽厚。</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二年解散食堂,原来的大组分成二组,我们这一组有七十多口人,与他年龄相上下的男正劳动力约有十五人,比他能干的大有人在,但队长一直是他当,因为那些人不是太自私就就脾气大,试过,太自私的没干多久群众就“炒”了他,脾气大的三句话不对调就罢“官”不干了。我父亲从不发脾气,不与人争高下,不占人便宜,不多拿集体一根稻草。三年一选的队长,当了一届又一届,直到七十年代中期,下辈的人长大了,有接班人了,他才卸任下岗。</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左手的中指是弯曲的,不能伸直,也不能捏成拳头。小时候我常坐在他的膝前,抚摸着他那弯曲成九十度的手指问他是怎么搞成那样子的,他告诉我们:民国三十七年防汛打木桩,人都站在船上,风大,船不停的摇晃,他扶木桩,被人一榔头打的。我问他是谁打的,他一直不讲。后来从别人嘴里知道是邻居汤大爷打的。我们又问他,汤大爷赔偿您什么吗?他说:“公家做事,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赔什么?”问他公家赔偿吗?他说没去找过。终身残疾,那么多年来,父亲从未抱怨过,他自已不抱怨,还担心崽女去责怪人家,怕话不投机时去点人家的穴,所以一直不讲。</p><p class="ql-block">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土地已承包到户了,粮食有足够的吃了,但有时作他用要应急,各家各户之间借进借出是常有的事。有一次,高弟说上边组上一本家借了他一百斤谷还没还,而那本家说以前借了的还了,这次没借。扯不清,怎么办呢?那本家说找证人,反正他没证人,要我弟找,找我们家里的人都行,只要说有这回事,他认了。弟回忆只有父亲在家里,那就要父亲作证吧。当时父亲在益阳,接了崽的电话他也不着急,破例在益阳住了半个月。回去后对崽说:“算了吧,这年头多一百斤谷不会发财,少一百斤谷不会饿死人,爷给崽作什么证?扯不请就不扯了。”弟听了父亲的话,茅舍顿开,云开雾散,不争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兄弟姐妹共六人,执行祖父的遗嘱,二弟高二岁就过继给二伯父做崽。在培养子女问题上,父亲母亲的观点高度一致。母亲认为要挖掉穷根,子女就得上学读书。读书难,筹学费更难。</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二年,公共食堂解散时,队上有只瘦骨嶙峋的母猪,不愽眼球,没人看好,我父亲要求分得。把母猪牵回家,经过精心调理,一个月后母猪恢复了猪样,同年生下了十二个猪崽。当时通货膨胀(六三年通货膨胀就缓解了),猪崽价好,而学费却没有涨价,我们兄弟姐妹顺利地交上了学费,堂兄秋笑我们读猪书。两年后,母猪寿终正寝,再培育一头母猪就没有成功。我们的学费就愁煞了父母。述姐在益阳市一中读高中,光学费一个学期就六十元,虽然能评上些助学金,但那是杯水车薪。当年一分钱一斤的萝卜白菜,四分钱一个的鸡蛋,要筹满这些钱,得要多少?况且还要生活费,一家人还要活命。那时生产队的分配制度是:把生产出来的粮食、棉花等物质折价成产值,再按工分分配,粮棉成了指标,按人四劳六分配。我家人多工分少,分给我家的指标,我家的工分买不回,工分多的人家除了买回自家的什物外,多余的钱要兑現,我家拿不出现金,队上只好把我家部分粮食押到粮站去,要吃时拿钱去买。父亲的身体不强壮,他有痔疮,做费力工夫,肛门就掉下来出血,我们经常看见厕板上一滩滩血,最怕挑担子,但为着养活这一家人,他忍痛坚持出工,从不叫苦,当队长,重活累活要带头干。为了挣点钱,还要利用晚上的时间下湖捕鱼。捕鱼有个合作伙伴,由于捕鱼不专业,工具落后,他们只能捕到一些小鱼,二斤,三斤,有时甚至扑空,但都得不厌其烦的去捕。有一天夜晚,约七八点钟光景,电闪雷呜,倾盆大雨下个不停,湖区是喜遭雷击的地方,母亲在家里急坏了,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唠叨:会出事,怎么还不回来呢?下次这样的天气,捞金子也不要去了。七等八等,等到天快亮时,他们回来了,两人象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十分疲惫,只見父亲提着满满一篓子鱼,重重地往地上一放,瘫坐在地上无力地说:“今晚鱼讯好,只想多捕些”一篓子鱼,约二十斤,全是二寸左右的小鲫鱼,当时市价二角钱一斤左右。我们家这么多人读书,很多人都不理解,我的二个伯父都说:“子女这么多,家里这么困难,还送女儿读长学,何不叫回来做工夫挣点工分渡过眼前啊。”父亲却说:“怎么只能看眼前?女孩子能挣多少工分?”只有本队有个姓周的四嗲,在信用社工作,他表示理解并支持,述姐上高三的第一学期学费是从信用社借的。高三的第二学期,怎么也筹不齐这学费,无奈只好把妈陪嫁的家里仅有的一个柜子和两把椅子卖掉,凑足六十元上完高中。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九六五年,姐姐考上了中南矿冶学院。那时上大学真好。学费,伙食费全免,家里卖掉一只黑鸡婆做路费,姐带着三百斤拨粮指标,破旧的行李去上大学,父亲把她送到铁矿嘴,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家里松了口气,但下面还有一串。</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大弟毛小学毕业了,但中学不招生,他在家里闲混,大不大,小不小,工夫做不得,还常生瞎气。父母亲心里暗暗着急。到了一九七一年,社会秩序渐渐好转,学校开始正常上课了,这时的毛十八岁了,是个正劳力了。母亲问毛:“你想读书吗?"毛说:“想,想了很久了。”于是马上找门子让毛去读书。这时又有很多人不理解,问父亲:“毛牙子十八岁了,还去读初中,花得来么?”我父亲回答说:“有崽不读书,只当养只猪,我崽聪明,有书读,一定要让他读”。此后的两年,在我家到五七中学的路上,一个一米七几的小伙子背着书包,早出晚归。父亲仍然承担着养活一家的重任。毛争气,他插班学习,用二年的时间读完初中,高中。二年后仍回生产队务农。后来妈常告诉我说:“毛伢子这二年书读得值得,他比以前开通多了,办事很讲究道理,情绪也很积极,读了书真好。”这二年书为毛以后参与社会竞争奠下了基础,高考榜上有名,后来当了教师,成为校长,现是小有名气的诗人。</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我的母亲过世了。</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八年,满弟高中毕业了,父亲把他送去当兵,保家卫国。兵役服完后,满年满十九岁,干什么呢?周围的人主张说:九嗲婆婆过世了,其他崽女都出去工作了,满儿子留在身边作伴也好。父亲不以为然。他和儿子反复商量,还是去读书为好。于是他立马到益阳动员女儿支持满复读,女儿无需他做工作,只要他一句话,就会遵照执行。满也争气,经过八个月的复读,于一九八一年高考金榜提名,现是高级中学的高级教师。</p><p class="ql-block"> 崽女都成家立业了,父亲却老了。他仍然留在乡下,生活很低调,从不提要求,每次到益阳来,住上个把星期就要回去,总是说家里有事要做,虽然不能做很多事,总能帮高打点招呼。当国家提出保护野生动物时,他就不吃野味了(包括泥鳅和鳝鱼),无论是到歺馆或是在儿女家里,端上桌的野味他都不伸筷子,我们问他,鱼肉又吃,你又不信佛,干吗不吃野味?他说:鱼肉古自以来人们饲养是供人吃的,野物上苍是让它自生自灭的,如今有这么东西吃得,干吗要去吃它们呢?况且国家有规定。他不会讲保护生态平衡的大道理,但它会不折不扣的践行。</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个平凡人,但很伟大。</p><p class="ql-block"> 視愿父亲在另外那个世界安康,快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