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记忆里的童年

一路走,一路唱

<h3><br><br>      其实这个题目不是很确切,我要说的是我十一岁之前农村的生活经历,它远远地超出了童年的范畴。那段生活,别说城里的孩子,就是现在农村的孩子也未必再能体会得到,它深入骨髓的影响着我的性格、秉性、气质。有一位作家说过:“童年,好像飞机场,在我们成年后,飞着飞着飞累了,就常常想起飞回去加油。”<br> 岁月,总是把白昼延伸成黑夜,把童年延伸成青年,把重重叠叠的日子延伸成无穷无尽的回忆。而童年的乡村,却早已被岁月远远地阻隔在了烟尘的那边。童年的幻想与情绪,缓缓孤云般随着旭日升起以后飞到天顶,便逐渐地消失了。现在所留下的不过是强烈的后象,以相反的色调在心头映射着。童年,恰似一杯醇酒,越深,越甘甜。<br>      打开记忆的白帆,将生活这艘航船慢慢驶向遥远的往昔,生命里最为模糊的记忆是:我和大我六岁的哥哥、大我九岁的姐姐,姐弟三人趴在窗台上异口同声的哭着,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糊在脏兮兮的小脸上,不时地听到生产队的驴叫和邻家的狗吠声。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br> 透过窗棂,我依稀看见一片云朵掩住了月亮秀丽的面容,月亮把清辉从云朵的周边映射出来,仿佛在四周镶成了一个灿烂的光环,光环托着云朵从月亮那秀美的面庞上轻轻拂过,过了一会儿终于看到那银盘般的月亮,成年后我才会把当时看到的那个美丽的情景描述出来。看见了月亮,我们知道在生产队劳动的母亲快回来了。多年后,住进了城市,城市的灯光太多,使我一直怀疑城市还有没有月亮……<br>   母亲回来以后,看着凌乱的家,锅冷灶凉,孩子们嗷嗷待哺,劳动后的烦躁,总会把火气撒在哥哥身上,母亲的训斥声吓得我不知所措的哭着。<br> 晚上,我总是伴随着母亲的织布声或纺线声入眠。我一觉醒来,看见母亲还在煤油灯下忙碌着,她把旧衣服的好布料剪裁下来,再一块一块的缝补起来,做成新棉袄;这个时候我就嘟嘟囔囔的催促母亲睡觉,贪恋干活的母亲总是嗔怪的责备道:睡你的!这声音,一直回荡在耳旁,历久弥新,挥之不去。手巧的母亲,一样的衣服总能使我们兄弟在伙伴们面前,穿出不一样的感觉。就这样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不知道母亲缝补了多少针线,手上磨起了多少条线印,手被撕开了多少口子,被针线扎过多少次.....<br>  我也常常在放学之后坐在母亲身旁,我写作业,母亲纺花、织布。母亲把弹好的棉花搓成捻子,然后把捻子接到锭尖上,纺车轮子吱悠悠的转着纺出粗细均匀而且皮实的穗子,纺成的穗子又浆了洗了,再拉成经线,过综上机,上机后手脚配合,抛梭快捷而准确。那由曾祖母传给祖母,祖母再传给母亲,被磨得光滑如玉般的黄梨木织布梭子,忙碌的在母亲手中飞来飞去,不知道那梭子在母亲织的布间欢快的跳过多少美妙的青春圆舞曲.....各种颜色的纬线和经线交错搭配,织出各种条纹花色图案的格子布来。我家不种棉花,精于账算的母亲,总是攒钱买花纺线、织布。直到我儿子出生时,包裹孩子的袱子,还是母亲当年在煤油灯下亲手织出来的。</h3> <h3> 劳动,是每个农家孩子人生第一堂生动真实的必修课,它已经超出生存的需要,更是一种渗透进血液的内在生存品质。父亲在门外工作,家里的一切农活都得靠母亲。母亲除了操持家务,养猪养鸡,还一个人经营着十多亩地,就这十多亩地,母亲还算计着种上各种作物,小麦、烤烟、绿豆、谷子、药材,不一而足。<br> 记得有一次,大约是我六岁左右,因为我还没有上学,而哥哥上学去了。母亲把发了芽的洋芋按芽头切成块,准备在两席大的一片自留地埝头种洋芋。生产队打铃临时有事,种洋芋就责无旁贷的落在我身上。<br> 我按母亲的吩咐,拿起撅头刨个小坑,撒上一把草木灰,再把洋芋拌上草木灰,让芽头朝上,轻轻掩埋,然后踩上一个不轻不重的脚印。就这样整整一个下午,我独自种完整整一畦洋芋,突然之间感觉自己长成大人了,这也使我渐渐明白,只有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才能创造财富,劳动是财富之源。是劳动,让我们的生活变的多姿多彩,劳动是人安身立命之本。那年洋芋获得了大丰收。<br>  当然,儿童贪玩的本性往往又想逃避劳动。母亲在村边地“礅礅家壕儿”种了很多绿豆(这块地名叫“礅礅家壕儿”,大概是一个叫礅礅的人家的祖茔地,生产责任制后划归我家自留地。在农村,不同的地名,展示着不同的自然地貌,不同的人文景观,如果每个村庄都编一本《地名志》,一定是丰富多彩的,很有地域文化价值)成熟的季节,每天天不明就被母亲吼起来摘绿豆,因为趁着露水好摘,等太阳出来了,豆荚就炸开了。这个时候我总是揉着惺忪的睡眼,寻找各种理由逃避着,最后悻悻地被母亲带去地里。有时候我也会主动的帮母亲,比如母亲硙面我总是积极帮她推车,因为母亲会用硙出来的麸子给我们姐弟换西瓜吃,那西瓜一直甜到现在。<br>      八十年代的农村还是相当封闭的,农村的文化生活相当贫乏。看电影是孩提时代最大的快乐,早早的提着小凳,拿着母亲烤的焦黄的棒棒馍,结伴去看电影。至于电影的内容早已忘却了,只有那焦黄馍片的香味一直留在唇齿间。孩子们在电影银幕周围打闹着、疯跑着,或者相互学说着新学来的童谣:<br><br> “猴娃猴娃掮板头,砸了猴娃脚趾头。<br> 猴娃猴娃你甭哭,给你娶个花媳妇。<br> 娶下媳妇阿达睡?牛槽里睡;<br>  铺啥呀?铺簸箕;<br>  盖啥呀? 盖筛子;<br>  枕啥呀?枕棒槌。<br> 棒槌滚得骨碌碌,猴娃媳妇睡得呼噜噜。”<br><br>  再就是看电视,那时电视机是相当稀罕的物件儿,生产队有台12英寸牡丹牌黑白电视机,每天晚上星星出全时,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聚集在场院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那时的好电视剧特别多,印象最深的是《霍元甲》、《海灯法师》、《珍珠传奇》。后来农业社解散,队里的东西要折价变卖给私人。母亲本来说好要买那台电视机的,可后来硬是被别人买走了。我躲在麦草垛后边哭了一个下午,那是遥远的1986年。两年后父母攒钱给我家买来一台彩电,我就成了村里“当之无愧”的孩子王。</h3> <h3>     农家孩子,天生就会做玩具,因为那时候的玩具太少了。丢沙包、抽陀螺、滚铁环、凫水、跳皮筋、链子枪、打土仗、筷子抢、打尜(一种用木头削制成纺锤形的玩具,用木板敲击其一端,待腾空后用木板击打,我怀疑这是现代垒球的雏形)孩子们就地取材,自娱自乐。记得我用高粱杆、青柿子做成的手推车,编成的王冠、提草笼、笊篱,尽显身手、回味无穷。<br> 当然,也有玩的出格时候。小时候特别崇拜木匠,我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羊角锤,就学着木匠的样,给家里的写字台、风箱、母亲的纺线车上钉钉子,用母亲扯的床单布缝制沙包,这样往往换回的都是母亲的暴打,被打的疼痛早已忘却了,能记起来的只有那种美好与怀念。<br>     时光,总盛开在过去。年华,常零落在未来。人总在试图寻找一把安全的锁,却锁得住世间一切,锁不住光阴的渐渐流逝。童年结束了,心中有一种悲伤,更有一种希望。<br>   昨天夜里在梦中,我似乎又听到哐当哐当的织布声和嗡嗡的纺线声。那次回家,妻子特意要了母亲当年煤油灯下织就的老粗布做成的床单,铺上母亲做的床单暖身、暖心。人生易老,韶华不再,逝去的难再返回,消失的踪迹杳然,寻寻觅觅、呼呼唤唤,当年的快乐全留给遥远的往昔,再也唤不回。       <br>                           <br><br> 辛丑杏月再改于西安</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