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岁月 ( 1968 )

山水之间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山村文化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盘岭村是个荒僻的小山村,村里住着七十余户人家,分属第五、第六两个生产队。设有一所初级小学,村里孩子读小学高年级需到五里外的五道岗大队小学去读。若读初中就必须到二十里外的李家台公社中学去读了。</p><p class="ql-block"> 村里年轻人多数只读过小学,读过初中的实属凤毛麟角,这些风毛麟角的初中生,在社员们口中统被称做秀才。</p><p class="ql-block"> 李大叔老伴因病去世了,按习俗要进行土葬。出殡那天,八个壮小伙负责抬棺任务,我是其中之一。墓地在几里外的向阳山坡上,需爬沟过坎是个十分吃力的活儿。</p><p class="ql-block"> 在屋门前淮备起棺时,面容憔悴的李大叔,手抚棺盖道得一声:“老拙荊,永别了!”随之两滴浊泪顺腮滚落。一声“老拙荊”引起我的关注,在这个缺少文化的小山村,能够用这种称呼与亡妻告别的人,该有着怎样的背景呢?</p><p class="ql-block"> 李大叔四十六、七岁年纪,中等个头身体瘦弱不苟言笑,在人群中是最不被人注意的的那个人。他有两个儿子,靠在生产队出工挣工分生活。经了解得知,李大叔少时念过私塾,饱读诗书,一肚子学问,却从不与人谈起读书之事。李大叔究竟读过哪些诗书,肚里到底有多大学问,无人知晓终成未解之谜。</p><p class="ql-block"> 与李大叔的深藏不露相比,“姜老闷”却是人人皆知名副其实的的秀才。“姜老闷”“国高”毕业,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是生产队的羊倌。通过人们对他的称呼即可知道他的性格,对了,他就是那种不言不语不愿意与人交流的样子。每天上午,他默默地赶着几十只羊走进西山沟放牧,傍晚,他再默默地将羊群赶回村来,独往独来从不与人结触。象一首歌唱的那样,他是个“孤独的牧羊人”。</p><p class="ql-block"> 孤独的牧羊人“姜老闷”似乎很享受这种孤独的生活。回家后,除了参加生产队社员大会,从不串门也没有什么人际交往活动,只是“闷”在家里。据说他在家里只做一件事:研读医书。他家里藏有许多医学古籍,有些甚至是孤本。令人不解的是他从未给人看过病,也绝口不提与医有关方面的事。</p><p class="ql-block"> “姜老闷”不愿意显露自己医学方面的造诣,却并不掩饰他的另一个才华:毛笔字。他写得一手出色的毛笔字,即便在全大队也很有名气。每到年底,去其家求字的人络绎不绝,他有求必应。一年之中,也只有这段时间,他才愿意打开柴扉与人来往。</p><p class="ql-block"> 我以为我终于发现了隐藏于小山沟的最有学识的文化人了,事实证明还是错了。我怎么能想到,在生产队负责铡草喂牲口的老梁头,竟然有着如此高的学历?老梁头有近六十岁的年纪,长得身高体胖慈眉善目神态平和,说话粗声大嗓,若把他比做寺庙里供奉的某尊佛,还真有些神似。</p><p class="ql-block"> 盘岭村土地贫瘠是个穷村,人们一年到头都在温饱线上奔忙,营养不良是普遍状况,象老梁头长得这般富态的模样,在盘岭村堪称绝无仅有的孤例。老梁头出身于地主家庭,其父人称“梁棒子”,是清河沟名震四方的大财主。</p><p class="ql-block"> 老梁头年轻时一直在读书,毕业于燕京大学法律系。从深山沟走出来的富家子弟老梁头(应该是老梁头的年轻时代,为了省事估且如此称呼吧),沉醉于北平的繁华世界中乐不思蜀,竟然读了两次大学。毕业后仍不愿意工作,解放前,他的一位在开原县当县长的同学,聘请他任职开原县法院院长,他拒绝了,理由是还未玩够。</p><p class="ql-block"> 老梁头内心敞亮,社员们都说是老梁头的心态帮了他。他淡泊名利地位,安于现状不求上进,在他的履历中,除了读书竟没有其他记载。解放后的历次政治运动,都没有老梁头什么事。如今,他的工作是在生产队的牲口圈铡草喂牲口,做得很尽职很安心。</p><p class="ql-block"> 跟这些隐居在小山村的文化人相比,中学尚未毕业的我们被称做“知青”,还真的有些惭愧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年4月24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