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遇小人书 乡土记忆(17)

六缘

　　在每个人脑海里的时光宝匣内，总会珍藏人生旅程中许多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我心目中的往事目录，特别置顶了儿时与小人书摊难舍难分的情愫故事。

如今的孩子对小人书与小人书摊，也许感知陌生。只因当今家长们会毫不吝啬的从网络上买来卡通《唐诗三百首》、《弟子归》、《百家姓》等读物，让他们从古今中外文化书海里自由泛舟。这些幸福儿童当然也可以便捷的从电视，电脑，手机等现代传媒中，吸取各种知识养分。

然而，对上世纪50与60年后出生的少儿来说，课本之外的知识天地，就在能够自主的花上一分钱，坐在小巷僻街犄角旮旯处的小板凳上，徜徉在一本本小人书图画与文字构架的求知捷径之中。那种如鱼得水的快乐，就是一种接触课外教育的高级享受，真如现代孩子观看一场新上映的3D大电影一样，觉得时髦过瘾。



　　小人书也叫娃娃书，是连环画的两个俗称。其在华夏大地不胫而走，雅俗共赏，几乎是那个时代流行全国，大人小孩都所见略同的无师自通叫法。这种通俗称谓，根本用不着文化教育与图书发行机构来统一界定其称谓。

小人书在建国初期起风糜全国，对一拨拨少年儿童，进行文化知识、历史百科、政治思想启蒙诸方面的教育贡献，可谓居功至伟，善莫大焉。

与小人书第一次缘逢，大约是在1958年夏天，我正在洪湖新堤西正街，那位晚清秀才卢七爹执鞭的私塾读书。

那时，孤陋寡闻且幼稚的我，比其他同龄孩子似乎文静，又不太爱活动。每天除了上学回家，对外面世界认知很朦胧。



　　一天，正被“之乎者也矣焉哉“那些不太通俗语句死记硬背的学堂功课，弄得头晕脑胀。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我如释重负，抢出学堂，准备到老闸背上去透透气。这时同学李喜从身后赶来，拽住我问：“你有没有钱？"

“搞么家?"我不耐烦的反问道。

李喜神秘的说：“如果你有，我马上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看哈子稀奇。"

"么家稀奇呀，在哪个地方？"我操着新堤的俗话又问。

“西岸轿巷子里刚开了两家书摊，你肯定不晓得，那里的小人书只怕有二三百本。你只要一去，一定会喜欢，一分钱看一本，随你看几遍，还能让我在旁边坐到陪你看。"

"鬼扯羊腿，我哪么没听到过，忽(骗字的方言)我的是吧，又想混我的钱吧？"

“忽你的我是畜牲，真的有好看的娃娃书。哦，娃娃书就是小人书。"

“好，这回忽了我就再也不惹你了。你说说看，那娃娃小人书是么样子，看不看得懂？"





　　李喜回答道： "小人书呀，只有三字经课本一半大， 有几十百把页吧，每一面画的小人啦，活灵活现的像得不得了。书上还画有房子，战马，山水，满世界的图案都有。这些画，一页页的连接起来，专门如流水的讲一个故事。"

说着，他瞅了瞅我，咽了一口涶沫继道：“这些书里的故事，有古时候的，有红军打国民党，有游击队抗日的，有解放军，还有志愿军打仗的。画下还写着二三十文字。你呀，不要担心看不懂。就是有些字不认得，可以问旁边坐的大哥哥姐姐们呀。再说，你又不是个苕，蛮灵光的，光从图画的人物模子上，也能搞明白故事说的么家货。"

在与李喜的一问一答之间，我被他说的小人书所打动。赶紧一摸荷包，还有两分纸钞。我和李喜三步并着二步走，兴冲冲的来到了西岸轿巷子南端。

西岸轿巷子，是一条蜿蜒悠深的石板路小街，那里因有二家出租喜庆婚轿的轿行而闻名。巷子就在紧靠东西向的解放街东侧，有一座据说是清代乾隆二十八年，始建文泉县时修建的券拱形南城门。这里在萧条冷落了二三百年后，因为开了两家小人书的简陋地摊，似乎热闹了许多。



　　到了西岸轿巷，我立足末稳，顿时被巷道两边的书摊而吸引。

举目一瞧，只见过道两边共有三处书摊。一处是一位大叔开的，另外两处是两个老太婆开的。

这些书摊上，都有用小方木钉起来的一人来高，五尺左右宽的空心书架，全都斜靠在墙壁上。书架上呈水平方向一行行的牵着细索子，一本本巴掌大小的小人书，并排吊在横线上。

有的书架顶端，还写着"一分钱看二本，新书厚书一分一本，可以二人看不限时，不准互相换书……"等字样。

我转身往对街一瞅，由老太太掌管的一侧书摊更为寒碜，简陋得连书架都没有，只是在过道的一面墙壁上糊上了一层报纸，寻着砖缝钉上了几排铁钉，再绕钉牵上了许多排绳索，用以挂上小人书。

其间，只见一处书摊更随意，将一些书架挂不完的小人书，就干脆摆放在地面的画报纸上。观其状，属于正宗的地摊无疑。



　　其实，到西岸轿子看小人书的孩子，并不在意书摊有没有书架问题，这儿具大的魅力在于数量众多，内容丰富又时常上架新书的优势。

初来乍到的我也一样，只关心陈列的书目种类。我瞄目一看，《八仙过海》，《上岗岭》，《鸡毛信》，《狼牙山五壮士》等小人书多得令人乍舌。

这些透出的淡淡油墨书香的小人书，那色彩斑斓的封面上，慑魂夺目的彩画和书名，千姿百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这些首页画面人物文字，仿佛向人眨眼招手，呼唤孩子们停下脚步坐下来，与之进行故事情节对话。

那本本吸引眼球，牵心索魂的小人书，散发着不可抗拒的魅力，直叫人慷慨解囊，巴不得赶快择出一本心仪的书来，一饱眼福。



　　同样，求知欲渴的孩子们根本不讲究书摊的条件如何，到了学前课后，两边的书摊都是人气暴满。

在这些书摊的地面上，排着长短不齐，高低错落的板凳。在这些竹木椅子，砖头包着画报纸的代理坐凳上，还有墙壁下的台阶前，几乎都坐满了专心致意，心无旁骛的看书孩子。

这些博览一族中有男孩子，女孩子，有戴着红领巾的少年，还有刚发蒙的稚童。他们年龄有大有小，穿着各异，看书的模样也不尽相同。这些孩子有的坐着，有的蹲着，也有站着，其状不一而论。

之间，有人自己花钱看书，有人靠在发小和同学身边蹭书看。然而，他们那种全神贯注，情意入境，时而惊叹，时而欢呼，时而怒慨，与小人书中故事情节同喜同悲的表情，真是大同小异，似乎一脉相承。



　　从此，新堤镇河西两岸街头巷尾的小人书摊，就成了我魂牵梦绕的童心驿站。每天我都会在父母给我的几分过早钱中，必须留下一分钱，在学前课余之后，约上有钱没钱的小伙伴，奔向书摊，在小人书的一页页画面与一行行的配图文字中，去寻觅学校书本之外的百科新世界。

我和小人书一见钟情，不离不弃，它成了我儿时的心灵寄托，给了我攀登书山求索知识的无穷引力。

读过了《上下五千年》，我知道了三皇五帝，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等等传说，初识了尧舜禹汤商，前奏后汉，唐宋元明清简史。

接触了《西游游记》、《三国演义》等小人书，让我记住了四大名著和创作它们的文豪作者。

读过了《岳飞》、《大渡河之战》、《平原游击队》等等小人书，我从中领悟到了炎黄子孙世世代代抵御外敌，争取民族解放的历程，还有那种励精图治，百折不回，前赴后继的人文精神。



　　自从有了在西岸轿巷子与小人书邂逅的经历，我在新堤的活动范围和视野就拓宽了不少。

在和小人书结下不解之缘的日子里，我结识了新堤东西两岸的看书发小。因此，性格也活泼阳光了许多。大人和先生们觉查到了这些变化，都说我的语言表答能力，还有看图写作水平，比往常有了很显著的提高。

总之，小人书 激发了许多人一生热爱读书学习的潜能与热情，它开阔了一代代少儿时的知识视野。也让人通过它初识未知世界后，最终引导我和同龄人从它的图画中走出，踏上勤奋学习之路，一直走到了今天。

现下，我仍旧深深眷念那些无论风露雪雨，都会锲而不舍的蜷曲在小人书摊下，如饥似渴的读书的快乐岁月。



　　如今，每当看到珍藏了几十年的小人书，我又仿佛回到了少儿时代，回到了那深巷远街的过去。我懂得，不少人和我一样，不遗余力的积攒这些俨然过时的小人书，其间的意义不仅仅只是兴趣与怀旧。

其实，人们都是在收藏那个求知的时代，收藏自已因邂逅小人书而改变的人生经历，也是收藏儿时的快乐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