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暮春牡丹记

行者

　　牡丹自古为富贵之花，作为山野村夫的我在儿时是没有见过牡丹的，毕竟它也不能当饭吃。但在年画上，却是常常看过它的身影，春夏秋冬四联画的第一联春，画的不是梅花，便是牡丹，但我都没有见到实物。

　　有一年过年买的一幅画，画的是牡丹和孔雀，记得上面有联“国色天香喜润野，翠屏银冠爱熏风”，这国色天香自然就是牡丹，端的是花团锦簇，姿态雍容。

　　初识牡丹还是上大学之后。入学之时已是秋后，校园不见芳菲，只有落叶。冬日树叶落尽的枝干，在寒风中挺立，不知是什么花木，也不知是死是活。翌年春回大地，树木在春风里苏醒，仿佛一夜之间，校园就成了花园，乱花迷眼，姹紫嫣红。我才知道，除了司空见惯的柿子山楂花之外，还有一类不为结实而开的花。我徜徉在春风里，看花识花，不亦乐乎，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

　　暮春时节，芳菲半落，繁华暂歇，办公楼前的花园又绽新卉，花朵硕大，姿态雍容，我立刻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牡丹！与其相比，原来满眼的红紫，就显得不值一提：樱花显得单薄，桃花有点轻佻，迎春连翘则隐隐带些土气，牡丹百花之王名至实归。

　　其时迷上了明清小说，《醒世恒言》卷有《灌园叟晚逢仙女》篇，说的是农人秋先，自幼爱花成癖，集花成园，恶霸欲行霸占，牡丹仙子化身村姑惩戒一事。其时有据此改编的电影《秋翁遇仙记》上演，恶霸大闹花园，盛开的牡丹零落一地和花神施法，花朵重上枝头的场景，印象深刻，至今仍历历在目。还有那时最流行的歌曲是《牡丹之歌》：“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自唐代李白的《清平调词三首》一出，牡丹化身为贵妃，贵妃也就成了牡丹。就像陶渊明之于菊，林和靖之于梅，贵妃娘娘俨然成了牡丹的代言人。也许，端庄大气，雍容华贵，倾国倾城，芳华绝代，是两者的共同特点。

　 “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人们培植、欣赏、咏颂牡丹，蔚然成风。在种植、欣赏的同时，尽心竭力，培植新品。姚黄魏紫，赵粉二乔，官家私园，名品频出，至今发展为九大色系，十大花型，品种千余。

　　历朝历代，赞美牡丹之诗词文章，更是汗牛充栋。皮日休说它“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而在刘禹锡眼里，妖艳绰约的红药，格调不高，亭亭净植的荷花，缺少情韵，“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白居易更是赞道：“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各种赞词，不胜枚举。

“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天下爱牡丹至深者，非洛阳人莫属。宋人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中说：“（洛阳）黄芍 药、绯桃、瑞莲、千叶李、红郁李之类，皆不减他出者。而洛阳人不甚惜，谓之果子花，曰某花，至牡丹则不名直曰花。其意谓天下真花独牡丹，其名之著， 不假曰牡丹而可知也。其爱重之如此。”在洛阳人眼里，只有牡丹才称得上花。

　　那年友人约去菏泽看牡丹，才知牡丹也可与庄稼一样种植，规模之宏大，平生仅见。曹州与洛阳牡丹，皆称甲于天下，两处培植都兴于隋唐，历史悠久，难分伯仲。洛阳盛于唐宋，颇具皇家气象，现走旅游路线。菏泽盛于明清，品种规模第一，走产业路线。风格各异，各称牡丹甲于天下，也并无不可。

　　家乡青州作为东方古州，文化厚重，种花赏花，由来已久，培植牡丹，更是如此。宋时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中列数当时名品，曾这样说：“鞓红者，单叶深红花，出青州，一曰青州红。故张仆射有第西京贤相坊，自青州以橐驼驮其种，遂传洛中，其色类腰带鞓，谓之鞓红。”时下古城赏牡丹佳处，以偶园为最。

　　偶园据说为明衡王府花园遗存，屡次毁建，几经易手，清时被康熙年间重臣冯溥购得，因其在京住御赐之万柳园，取无独有偶之意，得名“偶园”，当地人称冯家花园。偶园牡丹，多为名品，高可逾人，据说为明代遗物，算来已三四百年矣。春暮谷雨前后，仙葩新绽，国色耀目，天香满园，游人如织，都欲先睹为快。

　　近日客居津门，正值牡丹盛开，赏花之处虽多，但最妙之地当属经开区八大街牡丹园。此乃泰达植物资源库诸园之一，规模虽与洛阳曹州不能相比，但品种之繁却也相若，长势如此之盛更是难得。

　　“春来谁做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牡丹园里，原先的万紫千红几欲落尽，静待花王出场。牡丹花开，气势不凡，姿态雍容，花朵硕大，品类繁多，香风阵阵，花团锦簇。人们争相拍照留念，留下今年春天最辉煌的一刻。

　　我喜欢牡丹。透过她雍容华丽的外表，我看到的是一颗坚强孤傲的心，不畏权贵，不染俗尘，坚守本心，把最美丽的一面奉献给世人。你可曾知道，这牡丹可是连女皇的旨意都敢置之不理的主啊！

（2021.4.22于天津中新生态城，图片摄于滨海泰达牡丹园，今日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