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给你看我真实的样子

陈亮

日子，有时不过是你 半睡半醒间，踩碎的一地暖阳。 月亮 每次想起故乡， 我都会指一指天上的月亮。 你看那灰色的影， 像不像儿时透光的草房？ 每次看见月亮， 我都会想起故乡 你看，月亮一直看我， 而我，在看外婆带笑的脸庞…… 今天，迎接学生报到，来了一个转学生，是个小女孩，黑瘦而单薄，她姥爷牵着她，像老人手里拎着的一枝快要脱水的向日葵。她的父亲去世了，母亲在外地打工，曾经一二年级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后来转到了南通上了两年，没有人带了，又转回来上五年级。我在和他姥爷交流的时候，她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游离的光，怯怯中带着茫然。 其实，我对她还有一点印象。那一年我还在兼带学校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少先队员入队刚好在六一儿童节。新队员中有几个小朋友上台合唱一首歌，一首歌没唱完，六个小朋友跑了四个。结束的时候，其中有个小朋友，黑黑瘦瘦的，衣服有点脏、有点破，刘海儿被风吹乱了，两个眼睛大大的，每一个都像儿时村口柳树下，那一眼会说话的水井。她走到我面前，用袖子擦了擦才把话筒递给我…… 晚上散步回来，坐在窗前，没有开灯，月亮就靠着窗格子上，我不敢看它。想起有个杂志关于童诗的栏目，突然也想写几句，替那些留守的孩子，也算是给自己曾经赤脚奔跑却难忘的童年…… 2020.8.29，速写。 给老屋 画地为牢的 除了这打坐的房子，还有我 儿时翻不出去的窗子 而今，无法进去 透过风干的眼洞，我找不到自己 她已认不清我 而我，也到底没喊出那句 久违的乡音 我怕，喉间的颤动 即使是一丝轻微的声响 也会将墙上风尘弹起 山梁上的那根木头，太累 早已承不住半滴眼泪 回老家。穿过路边的沙场进去，荒草丛生，原本好好的路，没有人走，路也就没了。儿时的所谓的乐园，人走了，也就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和氛围。 一路走来，我和三叔，一起聊了好多好多那个年代的往事、趣事、心酸事，随行的小弟不吭声，也听不懂，但我们依然激情洋溢，旁若无人，感动着自己。 最后，三叔说，你看，整个营子里就数你家房子，没倒…… 我喉间抖了一下，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使劲看了老屋一眼，没有说话，掉头走了…… 故乡已不在，我知道，除了回忆。 而今，她就像心口上的疤，不能碰，风一吹就疼。 2020年1月19日晚速记。 疤 小时候， 故乡，是母亲的眼睛 常含泪水，那么多的泪水 我离开一次，它就会“泛滥”一次 淹没了我，也吞噬着母亲 长大后 故乡，是一块带伤的疤痕 看得到的，看不到的 我回来一次，它就被揭开一次 受不了痛，却放不下曾经 而今 母亲的眼角没了泪水， 只剩皱纹 我的疤也干了。只是 风一吹，就疼…… 困，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梦见老家原来的样子。茅草屋前五十米就是大凹湖，牛在水里吃草，一只鸟蹲在牛角上看水里的鱼，老牛的肚皮鼓鼓的，上面趴着的水蛭也是鼓鼓的，老牛时不时抽搐几下，可怎么都抖，鸟抖不掉，吃饱的水蛭也抖不掉。 耳边隐隐有人在说，我给你出个谜语，你猜是啥子？屋后一盘磨，大人小孩儿不敢坐，你猜是啥子？我心里知道，却说不出来，腿仿佛被刺扎了一下，好疼，醒了。 悠悠起身，还有事情要做。回想梦里的情景，越想越觉得真实。嘴里不由自主地嘀咕一声，骗子…… 2020.9.17晚随笔。 问菊 问窗边黄菊，知为谁开？ 清晨，看窗台菊生，想起秦观的这句，原文记不全了，断章取义，只当是应景了。 三年前的晚秋，偶在路边拾到一盆黄菊，花已凋谢，叶子也枯萎了，估计是很久没人浇水，病恹恹的样子。将其带回剪枝浇水，放在向阳的窗台上，没想到，冬未尽去，根上就冒出新绿，闻一闻，一股春天的味道。往后每年它都会开出黄色的鲜花，虽小却有型，朝着有光有风的方向笑着。我只负责浇水，她忙着开花，花谢了，剪枝，再开，仿佛一滴水有无穷的力量，落地就生根，生出四季，长出超然与惬意。居于闹市，看它花开，恍与故人对视，四周如内心般平静，无语，却全都说了。看它在窗台的样子，宛如深宅大院待久的少女，怯怯探首出窗，微风一阵过来，她红着脸，慌忙理一理青丝，指间一枚闪光透亮的发簪…… 我爱菊，好养活的确是原因之一。小时候，老家门前有一块菜园，母亲一闲下来便进去打理，菜畦之间，青绿交错，妙趣横生。为了防止家禽袭扰，父亲在菜园四周以土垒梗，用树枝、麻杆和绳子做篱，菜园成了乐园。 一次去姥爷家，看到他家门前菊花很美，便连根带土挖一块带回来栽在篱笆下的土里。每年春天发芽时，便分棵移栽，以至于整个篱笆下都是菊花。秋天一来，依稀可见一圈金色的黄，让清霜寒雨中的秋园少了几分萧条。菊花引来路人驻足，我不忍折花之痛，花开的时候，徘徊左右，有时会睡得很晚。后来，菊多，分栽给友人，庄子里随处可见，大家便觉平常了，而我依然觉得自家的菊花最美。母亲经常笑我说，你呀，就是太护食…… 后来，搬出老家太久，门前的菜园就不在了。岁月的风乱走了枯枝篱笆，雨水也冲平了田埂，老屋只剩一堵残墙，童年都化作墙上的雨泡灰，斑驳点点，在露天里凉着。不敢碰它，一碰怕整个墙都倒了。再往后，故乡走了，最疼爱我的姥爷也走了。没人照料，从姥爷家带回来的菊花也没了昔日的活力，偶尔乱草丛中可见，不再是那巴掌大的金黄，而是手指般的野菊。所幸，有菊在就好。 以后的日子里，每次看到菊花，便觉怜惜，总想起故乡，想起父亲挑水浇园累了，坐在田埂上歇脚，黄瓜架里冒一丝细细的烟，跳起来，又轻轻散去；想起母亲一手扶着酸痛的腰，一边扭着头对妹妹喊，看着路，你这个小鬼，别摔着，当心踩断了葱……妹妹左摇右摆，依旧往前走，当真栽个大跟头，倒在葱地里，哇的一声哭了，吓跑了跟在后面的大黑狗……想起那一丛丛盛开的菊，从篱笆缝里往外挤着，笑着…… 哦，菊花！此刻，问一句，故乡篱下菊，今日几花开？ 抱歉的是，你如约而至，而我却负了东篱。故乡的菊，我不敢再看了…… 2020年10月20日晚，随笔，致敬岁月。此刻，惟愿夜露有情，菊花不冷。 路口 走走停停，有的正在出门，有的刚好回家。同行还是擦肩，有人做，却没人问。红眼的灯，凌乱的脚步，揣着心事的影，此刻，都只是河里涌动的石头。 那条河，汇聚，分开，再汇聚，分开，浩荡如千军，又各有各的方向与节奏；跳进去，无暇左右，随波逐流，你会觉得全世界也就你一个。 电线杆上的广播还没开始，下面的喇叭重复着一个女人沙哑的录音，“香蕉又便宜了，十块钱五斤……”昨晚上，记得那儿是个男的，围裙蹭得发亮漏出微胖的秃顶，抄着手，盯着每一个过往的路人，“来，看看羊杂，牛肚……” 旁边的摊子，花皮纸下支一口大锅。旁边，小伙子低头看手机，抖着腿。老爷子支棱着头发，叼着烟，手里端着一个高粱做的锅拍子，一瘸一拐，他老伴手一抬，“刺啦”一声响。 有个驴拉的驾子车过去，一车砖已经卸掉了，那家伙步伐轻快，和着哒哒的铃声。它应该是这个城市里最后一头驴子了吧！每次看它，都能想到它低头爬东门坎子的样子，偶尔落在地上的印记，总散着带味的体温。 楼下，那辆白色的车子醒了，喘着气，不规则地颤抖，一只狗刚刚抬起后腿，就惊魂未定地逃走了。很多时候，生活的意义就是忙于在气味中找自己。人海茫茫，你行走匆匆，蓦然回首中还能找到一种熟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与期待，想想都挺好。 此刻，光从缝隙里钻出来，走街串巷，像逆流的风，撞在对面的玻璃上，又反弹出去。昨晚，那个临窗而坐的女孩估计没走，曾哈出的热气，结成的霜，映着一抹淡淡的红…… 广播开始响了，一声高，一声远。国歌后，便是新闻，国外的无聊，河北的疫情，除了一些用牺牲换来的感动，便是恼人的寒潮…… 楼下，有人在抱怨，水管子又冻破了，有人低着头，步履匆匆……有个男人跺着脚，一边回头催他孩子快点下楼，一边打开车门，有人悠悠的在唱，是谢春花和一把吉他， 借我杀死庸碌的情怀 借我纵容的悲怆与哭喊 借我怦然心动如往昔 借我安适的清晨与傍晚 静看光阴荏苒 借我喑哑无言 不管、不顾、不问、不说 也不念…… ——2021.1.15清晨，浅记。 我们都在岁月的风尘中走走停停 有时对着影，有时迎着光…… ——我是陈亮，如你喜欢，见字如面…… 阅读原文<a href="https://mp.weixin.qq.com/mp/appmsgalbum?__biz=Mzg2MTYxNDE3Ng==&action=getalbum&album_id=1836888633656524803#wechat_redirect" rel="noopener noreferrer" target="_blank">亮语随笔</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