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院，晋商文化遗存的传统民居之瑰宝

雲水軒

　　传统民居建筑，历来是各地方最具特色的生活缩影，是当地环境、习俗、气候及地方材料汇聚后之展现，是文脉延续的经典所在，是历史镌刻在每块土地上最厚重的石碑。

2019年12月，寒意尚浓，因参加朋友女儿婚礼，再次飞抵太原。其间，获盛邀，得以游览了一番号称“华夏民居第一宅”的王家大院。

19日晨，一行赴邀的十余位外地宾客，趁大巴车自太原出发，路经介休绵山，大约两小时车程后，到达位于灵石县静升镇的王家大院。因非旅游季节，加之天寒，偌大景区人影稀疏。好在碧云晴空，让人心情怡然。

　　穿过一片景区前置的商业街，先入眼帘是静升文庙。一座四层高的魁星楼，叠檐悬廊，绿瓦秀影，托于红墙之上，颇显经典。庙前置“鲤鱼跃龙门”午壁，其后则为三开式石坊，上嵌“棂星门”字样。入内过泮池及大成门，正对三开主殿，上悬“大成殿”匾。此庙四进，虽规模不大，但修造颇为精致。其建于元惠宗至元二年(1336年)，资格很老。现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距文庙百余米远，即王家大院入口门楼。穿过门楼，经一坡道，再转踏数步台阶，即来到王府门前。随导游解说，这座已700年历史的古民居故事，被娓娓道来。

自古山西多富豪，晋商遍天下。这座王家大院，既是那段历史的遗存，也是曾富贾一方的晋商家世写照。元代皇庆年间，王家祖人王实来静升落居。初以耕种及豆腐生意启业，后靠口外贩运，再捐资筹饷，商仕两举，店铺入京，渐生意兴隆，富甲一方。清康熙至嘉庆年间达至鼎盛。族人中曾入仕12人，可谓门第显赫。

　　王家大院历经明清两朝，前后300余年建造，方至今日规模。其已非单一院落，乃数组建筑群相互依托而成。含五巷五堡一街，占地达25万平方米。目前仅整理开放的视履堡（俗称高家崖）、恒贞堡（俗称红门堡）及王家祠堂等，已有大小院落123座，房屋1118间，总建筑面积4.5万平方米之多。如此规模，足见王氏家族昔日之盛。

眼前视履堡，乃静升王氏十七世孙王汝聪、王汝成兄弟，于清嘉庆元年（1796年）始，历经16年修建而成，占地19572平方米，共大小院落35座，房屋342间。

　　一座上嵌双狮戏球图的砖雕影壁，立于府前。此壁秀美华丽，雕工精湛。转过后正对，便是大哥王汝聪的“敦厚宅”。此宅正门三开，入口迎照壁，再转至前庭。整组建筑，呈合院式布局，前后三进，旁辟辅院，相依相贯，累进叠加，紧凑有序。每栋建筑，垂花悬檐，雕梁画壁，尽显福贵奢华之气。

　　功能分区上，依旧是传统民居常见的前堂后寝式。前庭迎三开间正堂，上悬“乐善堂”匾，梁柱间附精美木雕花饰。堂内挂“灋司马训”匾，“灋”即“法”，乃效法同为山西人的司马光之家训的意思。两侧楹联“铭先祖大恩大德恒以礼义传家风，训后辈务实务本但求清白在人间”，则为彰显尊祖勉后须秉承之道。

　　正堂后为中间过院，正对一垂花门，上悬“惠迪吉”匾。此门承前后，隐私寝。匾意则出自《尚书》“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乃顺应天道则吉，忤逆天道则凶，二者互应不可违之意。

　　再进即入后寝院，正对五开间窑式寝屋，系长辈所居之处。左右为两层三开间厢楼，低层住儿孙，二层藏闺秀。这组建筑，均前置虚廊，砖木结构，亦精雕细作而就。

　　自正屋与厢楼间的阶梯可转至窑顶高台之上，此处设有王家祭祖阁，名“子乔阁”。正门上悬“木本水源”匾，内塑天下王姓鼻祖王子乔坐像。其本名姬晋，乃东周灵王之太子。后贬为太原王，始以王姓称之。

此宅还有辅院，设厨、仆、塾及杂、储等别用，亦建造精良。整座敦厚宅，琳琳琅琅，华贵奢美，将昔日晋商富豪之宅邸，展现的次第皆至。除名字外，难显敦厚质朴之影踪。

　　出此宅院，转一坡道，毗连其弟王汝成的“凝瑞居”。此规模及布局，与前者相仿，但正门五开。这是因王汝成官拜四品，比五品的王汝聪高。按严格的清代戒律，只能各行其所。但宅门建造上，敦厚宅高过凝瑞居，则是家族长幼之别所为。

　　凝瑞居正堂名“敬业堂”，悬“诗礼传家”匾。前庭置一水缸，内藏铜龙，聚水汇财、避灾防火。这组建筑形式与乐善堂相似，但院内砖、木、石三雕更盛，附龛、柱础、门庑、檐廊等处，皆藏嵌饰磨琢之精品，可谓纤细繁密，令人叹绝。

　　其堂后过院的垂花门上悬“天葩焕彩”匾，两侧壁墙则浮雕“松鹤延年”及“麒麟送子”图，亦精美秀雅。再入寝院，建造样式与敦厚宅相仿，正窑中挂“德高望重”匾。窑后高台亦设祭祖阁，内塑王家静升始祖王实，及十四世王谦受、王谦和坐像。后两位得以获别崇，乃静升王氏家业主要奠定者之故。

　　此外，凝瑞居内还有一“养正书塾”，院门周环雕有秀竹图案，既借“门前千竿竹，家藏万卷书”之诗句，又期子嗣“历岁寒，节节高”，可谓用心良苦。

　　位视履堡最西端，还有一座“桂馨书院”。这是王家子弟高级书斋，乃读书习文、深究细研之大学堂。此院不大，别致静雅，前后院落，三进三叠，寓意科考、中榜、入仕连进三级之说。书院西南角，设一观星亭，登数多步名曰“云桥”的阶梯可达。意涵高远，无须多言。

　　啰啰嗦嗦，杂笔拙述，至此已将王家大院第一处景点视履堡，匆匆览毕。再踱步西行，过一横跨沟壑之上的石桥，我们来到恒贞堡前。其门楣之上，嵌“荷天休”三字，乃“承蒙上天恩泽”之意。

这是一座典型城堡式大宅院，占地2.5万平方米，含院落88座，房屋776间。四周高墙环峙，临坡而就。城墙最高可达30余米。从地势及环境上讲，更胜视履堡。其内藏数多宅邸，均合院式布局，相互毗连，前后有序。虽每家规模及修造之精美程度，略逊于视履堡，但院院相扣，家家互应，似乎更具亲合力。此堡自清乾隆四年至五十八年（1739年—1793年），前后经历54年建造，早于视履堡。

　　随导游入堡，先至“德馨轩”。这是王家二十一世花翎盐运使衔王鸿翔之宅院。前后三进，递次高叠，虽不十分阔大，但气势迥然，精致典雅。后寝院正对三窑，廊联题“仁人君子从不屑城狐社鼠多畏避；丽水秀山最恩怀海晏河清盼常逢”，似书主人之情怀。两侧厢楼，亦是木廊悬檐，藏闺隐秀。砖木结构之上，浮雕镶刻，秀美连连，颇具品质。

　　出德馨轩西侧门，转对一院。上悬“缥缃世业”匾，两侧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资富能训惟以永年”联。这是王家十九世恩贡生、直隶州州判王筵宾的“缥缃居”旁门。

此院颇静，正门上嵌“贻谋”匾，乃“父祖对子孙的训诲”之意。两侧楹联是“读君陈篇惟孝友于兄弟，遵司马训积阴德于子孙”。入院后正对一侧廊，再转为前庭。正堂三开，挂“澡身浴德”匾，乃洁身沐浴于德、以德自清之意。彰显主人不苟合浊世，自清却俗之品格。此布局不拘常式，虽略显简单，但修造经典，廊檐门窗之上，花饰精美，细纤秀湛，可谓高雅之所。

看介绍，宅主人学问优长，然绝意仕进，自设帐授徒。其门人中累出举人、进士，实乃大儒。所标“缥缃”二字，则书卷之意，恰如其品行。

　　出“缥缃居”腰门，即达“谦吉居”。这是王家二十世王奎聚宅院。主人通晓书画，精于医术，清道光二十四年，报捐未入流，后游幕山东阳谷。于咸丰四年，仗剑奋抗太平军而亡。

此宅二进，入门迎一壁龛，雕刻精湛。转至前院，两侧单层厢房，正对内宅院门。后寝部分皆两层，三开正窑，挂楹联“映雪囊萤读书应晓先忧后乐；披星戴月创业当须务本求实”，两侧厢楼，采悬挑式外栏，挑梁端头雕龙头，颇具气势。整座宅院虽不阔豪，但修造精美，檐下梁上，花饰秀雅。亦属经典之作。

　　行走中，再经“司马院”“树德院”“隐翠园”“兰桂园”“红杏园”等院落。有些已辟为纪念馆、艺术馆，有些则大门紧闭。这些院落，大小相间，布局相似。因一天之内，观如此数多风格与建造相近之宅院，令人眼花缭乱，也难再互分彼此，亦不多赘言了。

　　拖着游览的疲惫，经一长长坡道，最后登临城墙之上。自此俯瞰，身前青瓦层层，院落叠叠，砖墙林立，甚是气派。

整个王家大院，除视履堡、恒贞堡外，还有建于清雍正年间的崇宁堡，建于乾隆年间的和义堡、拱极堡。五座堡群，分别以“龙、凤、龟、麟、虎”五瑞兽名冠之。恒贞堡居中为“龙”，视履堡居东为“凤”。规模浩大，雄踞晋中。其“中国民间故宫”之誉，或非虚言。

　　最后，转至城堡大门前。一座黄砖托墙，青瓦立阁的门楼上，嵌“恒贞”二字。如此期许“恒久且美好”的名字，透显着王家祖人对未来之冀。只可惜，嘉庆之后，王家再无建树之人，日渐落衰。经道光、咸丰年间的惨淡维持，至光绪十七年（1891年），所剩家产无几，“余者均卖一田姓人家，作价仅964两纹银”，令人闻之嗟之。

　　一座王家大院，曾几辉煌，后至商宦儒医各道并存，又渐衰。这似若社会缩影，更是万象归真之写照。起起落落，云卷云舒，就是最真实的历史。父辈祖荫，或可及子孙，但传世永续则难。“儿孙福禄须自修，万世荣华怎可求”。走出这曾荣耀一世的大院，慨叹烟花散尽之零落，留下的，岂止是唏嘘……

这正是：

晋商富甲遍天下，阔门豪宅秀王家。

恒贞视履存史迹，一朝尽散梦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