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上午的集市刚刚散去,整个圩场一地鸡毛。各钟瓜皮菜叶废纸被一阵南风吹得到处都是。虽是初夏,太阳已经浓烈,把地面照得不留余角,就算躺在堂屋里睡懒觉的张谷,也没有躲过阳光的照射。</p><p class="ql-block"> 照就照吧,反正老子一身黑皮随带消消毒,也免去昨晚上的那场晦气,张谷心里滴咕着。受伤的头隐隐作痛,时而有些晕眩。早上母亲盘问他昨晚是不是跟人打架了?他说:老娘,你这话问得有点怪,你儿子不打架还是你儿子吗。母亲面对他一脸的不耐烦,也显出她惯常的无奈,说:早晚你会惹出事来!张谷沒有接话,他想,我昨晚已经惹出事来了,怕个鬼!</p><p class="ql-block"> 张谷躺在木床上,上面只铺了一张薄草席。母亲在柴房做饭,父亲及兄长去田地耕地去了。五月正是耕种的好时节,但张谷很少下田地劳作。他十<u>七</u>岁了,他的职业是赶集日在家门口摆一张木方桌修钟表,手艺谈不上精湛,但一般的钟表都会让它起死回<u>生</u>。加上方园几里就他一家,生意不好也不算坏。况且他<u>又</u>仗义,碰上比他穷的,他也分文不收,家道宽裕的,价也稍要得高些,如对方有异议,他会压低了眼皮说,那你拿别处去。</p><p class="ql-block"> 张谷的手艺是他跟镇上的表哥学的。但张谷只学到半桶水就不肯学了。按他的话说,能混碗饭吃就行了。当然,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舍不得他的弟兄们。他家在一条名叫双江口的小街上,方园几十里,只要你说出双江口三个字,没有人不知道的。大家的第一个反应是,那里赶集。那里人好,井水也好,井水甜,冬暖夏凉。那里有两条河,整条街都是青石板的。而张谷和他的几个弟兄们在这条小街上是叫得上号的,比如谁家的妹子或者老人受到哪家村的欺侮,他们理所当然地就去要理了。要理的意思就是好好说话,不好好说就是一顿死打,直到打怕为止。所以小街上的妹子都非常喜欢张谷他们,对张谷更是崇敬三分。小街的集市,也是因为他们的威信秩序井然,集市越来越大,由原来的逢五逢八赶集扩大到了逢每月的二五八十都赶。</p><p class="ql-block"> 双江口因两条河相交而得名,其中有条河的对岸也是一条小街叫大福桥,跟双江口街不相上下。两街对岸,一座青石拱桥连接,来往方便。但偏偏两街的年青人前世对头,尤其是年青的男性公民,雄性激素过多,时不时发生口角导致战争。战争的主角越来越年小化,十五六岁的年纪参战比比皆是。有回就在这座拱桥上,两街的十几个年少的孩子对垒。要是谁把拱桥上的方块青石护栏滚下桥去就算谁<u>赢</u>。每队八人,滚石开始,先是大福桥队抽到头签,八个人费尽了吃奶力气把一块石头推向了河里。接着是双江口队,他们齐心合力吼了一嗓,三下五除二就推下了一块,紧接着又推下了第二块,河水在石头推下的那刻掀起了巨浪。这阵势一下<u>子</u>压住了大福桥队。第二天,大福桥村支书找到双江口村支书,双方查明情况,结果参与的孩子各打五十大板,赔偿石头<u>的</u>损失。</p><p class="ql-block"> 张谷听到这消息,把参与的人都叫到了家里,大夸他们的英勇无畏为村争光的勇气。</p><p class="ql-block"> 当时全街的雄性们都崇尚纳粹希特勒的一个举帽子的手势,张谷当时也从屋里的板箱里翻出了一顶帽子,向他们举帽示意。不过这帽不是希特勒那样的礼帽,而是一个带双耳的棉帽。</p> <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 张谷躺在堂屋的木床上,头还隐隐作痛。他回顾昨晚发生的事好像在演一场电影。昨天晚上,他跟弟兄们老霸老海老宽还有狗蛋吃过晚饭就到大福桥来看露天电影。放影选在大福桥中学的操场上。他们是七点多钟到的,八点电影准时放映。他们到时,操场上挤满了人,跟他们一起去的还有同街的姑娘白妹和黑妹。白妹黑妹主动跟张谷说,她们亲威就在大福桥街上,她们去亲戚家端板凳来让大家坐。张谷他们说,不用了吧,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站着看露天电影。但白妹黑妹也是要面子之人,不等张谷他们再次推辞就跑了。张谷毕竟是男人,他想让女的去亲戚家拿凳子毕竟不太合适,就喊上狗蛋两人一起跟去。没想白妹黑妹家的亲戚正在家里摆酒做寿,白<u>妹</u>跟亲威说明来意,亲戚只允许借一条凳子。张谷就对白妹说,那你们坐吧,我们帮你们拿去。张谷跟狗蛋抬着凳子刚走,亲戚家突然冲出两个男人截住了他们,其中一个光头目光带着挑衅说,这不是张谷么。怎么借凳借到老子头上了?张谷抬眼看了看对方,觉得面容似曾相识,又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便说,我是张谷,张谷就是我。</p><p class="ql-block"> 把凳子放下!光头说。对方来者不善。</p><p class="ql-block"> 放不放下你得问白妹。狗蛋说。</p><p class="ql-block"> 我不用问白妹,这凳子是我朋友家的,我说了算。</p><p class="ql-block"> 张谷说,哟。我以为凳子是你家的呢。你不让走,那要看凳子答不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光头说,你走两步给我看看。上次我们在双江口吃了亏,没想这次你倒送上门来了。</p><p class="ql-block"> 张谷和狗蛋没有马上接茬。按说,两条街的小子们不止一次<u>交</u>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真的记不起什么时候跟这光头交过锋。</p><p class="ql-block"> 他们站在<u>离</u>屋300米远的地方,因在摆酒,屋内十分热闹。喝酒的人们根本没注意到屋外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争。狗蛋看见屋内的电闸刀就安在进门的墙头上,也许是按触不良正在嗞的一下嗞的一下冒着火光。白妹说,凳子是我要坐的,我要拿走。光头坚持说,不行。</p><p class="ql-block"> 狗蛋这时忍不住了,走近光头一步说,你算老几?说着拿条凳子就从光头身边直闯过去。</p><p class="ql-block"> 由于肢体冲突,立刻火光四起。光头企图边打边退引敌入室,利用熟悉地形之势攻打狗蛋和张谷,没想狗蛋早就描下了战争的有利局势,临近大门一跃就拉了电闸。顿时屋内一片漆黑,大家一阵吼叫和混乱。张谷和狗蛋本来就是一对夜战的好搭档,几推几进,就把光头和他的同伴逼进了一条死胡同。</p><p class="ql-block"> 这时,白妹不知什么时候把老海老霸老宽也喊来了,他们几个人在混战中,几板砖就把光头打死了。而光头的同伙在打斗时不知什么时候溜了。</p><p class="ql-block"> 当大人们反应过来赶到出事地点,为时已晚。</p><p class="ql-block"> 事后,张谷让弟兄们一个不留地溜走。而他自己留在了家中。</p><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 正是中午时分,张谷吃完中饭坐在屋里拿扑克牌给自己算命,一辆警车笛的一下刹在了他家的门前。母亲听到动静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警察时一脸慌张。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昨晚犯了事,面对进屋的警察手足无措。警察进屋就问,谁是张谷?张谷立马放下手中的牌说,我就是张谷,张谷就是我!警察打量一下这个叫张谷的人不过一米六几的样子,长得黑而单薄,怎么就那么的凶猛又具有号召力?</p><p class="ql-block"> 这时,小街的人听到风声也围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有的不明就里,瞪着眼晴看着张谷。</p><p class="ql-block"> 昨天晚上人是你们打死的?警察问。</p><p class="ql-block"> 不,你说的不对。张谷说。打死人的是我而不是你指的还有别人。</p><p class="ql-block"> 你怎么没跟同伙一起跑?</p><p class="ql-block"> 跑?干嘛跑。</p><p class="ql-block"> 你知道你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吗?</p><p class="ql-block"> 知道。张谷说。无非是坐牢判刑。重的是死刑。</p><p class="ql-block"> 你不怕死?</p><p class="ql-block"> 怕啊?当然怕。但是,当脾气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了,那时死神是怕我的。</p><p class="ql-block"> 在场的警察和围观的人们听到张谷这句话,心里不约而同地一阵颤粟。</p><p class="ql-block"> 上午的集市已经散去,而地上一些垃圾还在南风的吹动下到处乱舞。</p><p class="ql-block"> 张谷看着门外一张腾飞的废纸,心里立时有些空落。他觉得自己就像做一场梦,而翻飞的白纸把他无情地带回了现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