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们想你

Cindy

2021年4月20日，是父亲的生日。就在凌晨，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巧合或是上苍的安排，父亲完整走过了他的93个春秋。尽管一年前已经不再用嘴进食和饮水，尽管他一直为生存而挣扎，尽管我们一直在想像与父亲告别时刻的情景，但当他真的离我们而去的那一刻，心中还是那么那么的不舍。父亲在，便会是我们的一种慰籍，和力量的源泉。

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位英俊的书生，我继承了他令人羡慕的帅气尖下巴。50年代时考上北大化学系，因为之后得了伤寒，父亲休学一年，化学系合并到了天津大学，毕业证书变成是天津大学了。但他总是自豪地说，他是北大化学系毕业，在校园也曾倜傥过，骑车带个女生兜兜风也是常有的事。

不知道是我爷爷曾在军队的缘故，还是父亲积极要求进步的理想，父亲毕业后也加入了军队，在石家庄坦克部队当防化教官。50年代末的军装穿在他身上还真有些派头，带队授课的样子让女儿和侄女都连赞帅气。那时的锐气和朝气也在他脸上洋溢，家里还保存了他的50年代荣立三等功的奖状。记得我小时候总是喜滋滋地戴上父亲保存在家中的大壳帽照镜子。

60年代，内向文秀，有着知识分子气和坚持原则的父亲，开始在部队遭遇了各种排挤，以至于他把刷牙的缸子摔进了茅厕。在之后的一次讲课中，他突然失语，什么也讲不出来，得了神经官能症，从此一直没有上过讲台。只好转业了。

万事不求人的父亲，父母都在北京，却没有被分到北京，而是到了沈阳的一个工厂，父亲回忆说当时专业也不对口。他自己要求去组建法库化工厂，冰天雪地的空旷，也没挡住父亲一定要去发挥他的专业才能的理想。见证那个开创时代的理想主义的厚厚重重的毛领蓝色大衣依然保存至今。

之后，在我爷爷的压力下，为了和母亲团聚，父母在我三岁的时候一起去了甘肃天水开关厂，支援三线。我和哥哥也是在那个黄河经过、两岸长满高粱的山沟里度过了不知愁滋味的童年。父亲的不谙世事没有因为一次打击而改变，母亲虽然对我父亲很崇拜，但挂在嘴边的一句叨唠伴随了他们的大半生，“万事不求人的倔”。

在1975年，父亲在天水开关厂被诬陷偷窃电子管，被民兵审讯、被群众批判，不知道这个内心清高，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典型的知识分子性格的父亲是怎么熬过来的。1978年工厂为他平了反。我还是通过一份父亲保存的文件知道了此事，但他从没有对我们提起过。

小时候我们眼中的父亲是有学问的，也是威严的，特别是对我当时比较淘气的哥哥。在我哥的小学数学本里夹着当时父亲画的两张画，也是他教育子女的方法，就是不喊不叫，静默惩罚。但对我，父亲总是和风细雨。还记得在天水上幼儿园我母亲出差不在家，我父亲怎么都梳不好我的小辫子，我哭哭闹闹的，他都没有发脾气，还一直哄我，百般无奈地拿一块糖讨好我。小时候在大院的杨树下，还记得他绘声绘色讲月亮、银河和宇宙飞船的故事。我当时还写了一篇作文，长大了要当的第一个女宇航员，还得到老师的特别表扬，因为同学们当时大多写当个售票员，老师，工人什么的。考大学时，父亲看我熬夜，学得特别吃力，他去拿了当时传媒大学的播音系大专招生启示，说考不上人大，这个也好。

改革开放后回到北京的父亲性格开朗了很多，他喜欢出游，去踏访古迹，快90岁还让我们每年要带他去寻访各地古迹。拉京胡，听京剧也是父亲的爱好，至今家里还有我父亲保留的老式的京剧唱片和十几把京胡。

和母亲一同经历了很多磨难，老年的父亲对母亲言听计从，还经常嘱咐我们他走后要孝顺母亲。

父亲从90岁之后就拒绝吃药了，他会像小孩子一样当着我的面把药片放在嘴里，我转头倒水，他就把它吐出来，藏在手里，还张嘴让我看，证明他已经吃掉了。我一直猜不出他的想法。老小孩也就如此吧。

如今，父亲走了，走在他出生的春天里。对于父亲，摆脱了现实与衰老身体的羁绊，或许他又可以自由地四海云游了。只是看着母亲孤寂的眼神，心有些痛。

我们想你，父亲。

你的女儿迎新于北京

2021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