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

思维

　　近日读东坡先生的《后赤壁赋》，文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

　　大意是这样的：苏先生在一明月当空的夜晚和两位朋友从雪堂步行回临皋，此时霜降叶落，人影倒映在地上，抬头望见明月高悬，环顾四周，心情十分舒畅，三人边走边唱，行歌互答。对于一个豪放又浪漫的文人雅士来说，怎能不让人想起一种东西---酒！于是在无酒无菜的条件下三人克服种种困难，终于在长江边赤壁下组成了一个酒局……

每读至此，颇有感触：夜已深风渐冷，要啥啥没有，这场酒竟能喝起来？思之不外乎于此：首先是老婆支持。“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苏夫人如是说。这让当今社会的女人们情何以堪！如今的已婚男人喝回酒像犯了错一样：喝酒前殷勤备至（为能喝酒打基础），酒后唯唯诺诺（为喝了酒弥补过失）。如果不征得女人的应允，男人们是很难参加酒局的。其次伙计美。若非挚友，心存芥蒂，即使有酒有菜，也不一定能喝起来。第三意境美。月白风清，人影在地，契合唱歌饮酒之事。

　　古人喝酒如此，而今人呢？我想最重要的是伙计美。这不禁回想起了去年的一个酒局。

去年的暮春时节，因为疫情依然严峻，大多数人还只能待在各自家中不能随意串门走动。学生没开学，饭店没开门。上个街必须带口罩，否则就如裸奔一样必招致无数异样的目光。一天下午，电话突然响起，“天这么好，到文笔山转一会儿？”是香山和鹏打来的电话，“你拿个茶杯。”

“好！”我迫不及待地答应着。这几个都是挚友，深谙“转一会儿”的含义，正如“来吧，喝杯茶”的意思绝对不只是喝茶。

就这样，香山和鹏从小超市里买来酒和几袋零食（饭店不营业，或许是怕老婆不敢回家），老赵提一大壶茶，我怀揣一个茶杯，大家步行从不同的地方朝着一个相同的目标出发了。

那天天格外蓝，温暖的阳光照的人也格外舒服。清风徐徐，吹尽了枝头的柳棉杨花，也吹散了心中因为疫情压抑的郁闷和烦躁。不知不觉来到了约会的地点—－文笔山。虽然几人自年前一别已有数月，但相逢一笑依然如作春温。于是大家在山的北坡一平坦处席地而坐，摊上报纸，摆上酒和辣条蚕豆，泡上一杯绿茶，文艺老赵打开便携音响点上一首时髦应景的歌曲，一场别致的酒局就这样开始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一会儿两瓶白酒已然下肚，就在这时，在不远处的山坡下传来了因琐事迟来的小刘的呼喊声。我们几个向他挥手示意，随即就看到满脸笑容的他还有他手里攥着的一瓶酒。

刘兄的到来为酒局注入了新的生机和力量。迟来的执牌做庄，先到的做偏应对，许蒙许诈，谈笑间一瓶又已见底。“酒”字中三点水的传说开始在每个人身上得到验证：喝前几杯时文人仅有的一点斯文已全然褪去，武夫的性格已渐渐呈现：众人开始解衣敞怀，眉飞色舞，揶揄斗笑，口无遮拦……快哉！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人微醺。随着举起的最后一杯酒，众人收拾完一片狼藉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下山去了。

这里没有会稽的崇山峻岭、流觞曲水；没有兰亭中的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更没有会所的玉盘珍馐、丝竹管弦，但只要有这些美友已足矣！这样的酒局无论迟早，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开始。

　　生而为人，寄蜉蝣于天地，渺苍海之一粟。俯仰之间，皆为陈迹。生活中的不如意终究会过去。我们都是逆旅中的匆匆行人，切莫辜负亲朋、美酒和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