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茶之旅

童创

“采茶寻远涧，斗鸭向春池”。保靖地处湘西，独特的自然环境铸就了茗茶品质 。 “一两黄金，一两茶”，广告已煽情至极。馋虫作祟，其痒难耐。旋即，山一程，水一程，身向保靖那畔行。

　　时值正月，车辆像溯溪而上的鱼群。六个多小时车程我才抵达保靖。车窗外铺陈一道山水长卷，似一杯视觉的醇酿丝滑而淳和。绵延的群山，层层拱卫，彰显几分凛然之气。北方寒流讨不到便宜，折戬沉沙悻悻的走了。秋之绚烂，春之勃发，在这峡谷里揉合滋长，你居然找不出半点违和之感。山路忽明忽暗，宛若悬于半空中凝固的河流。道旁山壁长满皱折渗着一种压迫，突兀的岩石像国画中墨色堆积的抽象。几串金菊挂在崖壁，似乎忘了季节，灿灿的，吐着怡人的芬芳。

车行至豁口，视野陡然开阔。遥岑远目山峦叠翠，沟壑添锦。烟熏色木房棱角分明的搭进我的记忆里；青翠的梯田一层层晕开，像平潭律动的涟渏；云端飘下的溪涧，若飞天舞动的素绸；清脆的鸟鸣滴入时光的流里，花开般闲适。倘若这隽永的风景遇上了丹青圣手，真不知会产生多少惊艳之作！

兜转大山，天然氧吧让思维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访茶，采茶，制茶，品茶 ，成为山中日常必修课。按图索骥，“黄金一号”的母树就在不远的山坡。趁胭脂云还未褪去，我便沿着羊肠小道前去探访，爬上山坡时已气喘吁吁像蹿急了的 “小白”。一抬眼，一株枝繁叶茂，气定神闲的古茶树就等在我面前，佛一般禅定。那一刻时光仿佛停滞，我多么想变成那片呢喃的绿叶。山民说一号母树每年仅能制茶一斤左右，早已被人保护和认领了，出价竞高达几十万。母树临坡向南自带王者之气。山坡上雾气渐起，采茶人陆续折返下山。”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的诗情徜徉在心上。

　　倦鸟归林，幕色渐浓。我受邀参观了龙总合作社的茶厂。现代化制茶设备替代了传统的手工制茶，厂房内灯火通明，机器轰响。山民将采摘的鲜叶送至茶厂，过称计价获取酬劳。晚上，制茶工人常通宵达旦的忙碌。若是白天你是难了解山里有多少茶厂的，可晩上数灯火你便能知晓。茶叶制作有四个基本工序: 摊凉，分拣，揉碾，烘焙。条索好，颜色正，火候准，匠心付出才能做出好茶。

　　参观完茶厂，合作社的龙总用湘西特色菜和米酒，热情招待了我。害得我胃口大开身体飘然。晚饭过后篝火燃起，红通通的，映红了两层的木制小楼。左邻右舍聚拢来，谈天说地，很是热闹。方言我不懂，惟有点头示意。龙总很健谈，普通话极具地方特色，声音富有张力。要是在十多年前，茶叶品质和营销跟不上，种茶是赚不到钱的，想讨个老婆都十分困难。十年后，中央扶贫工作扎实推进，品牌，市场，道路问题都已解决，老婆进门，孩子上学，小楼盖起，龙总的小日子像那木楼前的篝火日渐红旺。

　　翌日，晨曦微露，溪对面的山路上，身着蓝布服饰，肩背竹篓的采茶人，不紧不慢依序行走在蜿蜓的山路上。保靖劳动力不足，采茶人大多来自古丈县。半盏茶的功夫，她们便会布满大小山头和峡谷。兰花手在叶尖起舞，像蝴蝶般轻盈，似蜻蜓般快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忙时顾不上吃顿饭，喝口茶，茶歌中溢出的那份自由和快乐，原来是想象中流淌的美好！

采茶是艺术，更是功夫。我戴上遮阳帽，腰跨小竹篓，做起秀来。茶篓玲珑娇小，或是为了避免叶片堆压，发热发黄，影响茶的品质。采茶最讲手法的，手指甲是不能接触芽头的，否则芽头采摘处就会变黄，变黑。正确的方法是挑好芽头，用手轻轻侧提，一芽一叶是标准，全芽头则为上品，价格自然也会老贵。春来几日，老树茶芽头稀松，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向阳台地短龄茶树最喜欢热闹的，仿佛一背身，她就会冒出了成千上万个芽头。

中午，太阳耍起酷来，灼热难耐。汗水直淌，我将腰篓摇了摇，总觉有些尴尬。一个多小时才搞了三四两。采茶真不容易。对于我而言采茶过程，是体验和心境纯化的过程。回到合作社，龙总泡了两壶茶，老树茶味甘鲜爽且持久；短龄茶，水气较重，味淡不耐泡。世间嘈杂，有人心浮气躁碌碌无为；有人光鲜亮丽哗众取宠；有人老持庄重内敛平和；有人心若止水不争是争。大道至简方觉人生如茶。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一片茶叶拂动万千心海。仙有云:山中无甲子，壶中日月长。吾仅道：好山好水出好茶。茶叶如玉，山路似河，路过你的世界便是一场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