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弥留之际都在想着梨花湾和她梨花湾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梨花湾是母亲的娘家,那是一个僻静而淳美的世外“梨”园。置身其中,可见高大的梨树虬屈蔽天。唐代白居易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而此处有别,四月天恰是“千树梨花始盛开”的芳菲天,一树树梨花,如同争相比美的少女袒露出的白嫩的肌肤,在微风中摇曳弄姿,在霞光中撒娇含羞。五彩的蝴蝶为她们起舞,心甘情愿做她们头上的发簪;俏皮的蜜蜂假意弹琴,挖空心思地想从她身上偷得一缕清香。到了暮春时节,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神奇梦幻般的童话世界,一片片浸满香气和晨露的花瓣飘然而下,犹如雪片纷飞,在树间倘徉,霎时会变成一个花香袭人的浪漫的雪人。地上那条涓细而清澈的小溪,仿佛一条舞动的用洁白的梨花瓣点缀的彩带,恋恋不舍地向远方流去。</p><p class="ql-block"> 在这花香四溢的笼罩下,在这缠缠绵绵的小溪的环绕中,此处三十几户人家便座落其间,祖祖辈辈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里的人们并非“不知秦汉”,只是追根溯源都是一家亲,关起门是一小家,打开门是一大家,谁过去运气好发了财,大家跟着也沾光,“土改”呀,“文革”呀,并非像外界那样,对地、富、反、坏、右“不仅打翻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的坚决,彻底,干净,只是形式般的点到为止,他们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甚至是活路,因为那些被点名批斗的对象,是他们这个大家中的佼佼者,是给他们出谋划策的引路人。</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很羡慕我的母亲生在这样一个如诗如画的境界里,很羡慕我的母亲有一个精明强干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我母亲的父亲自然是我的姥爷,他是一个石匠,也是一个灯匠。石匠我见得多,但很少见过像我姥爷这样的,他会刻石碑,粗石匠干得却是精细活儿,是一个匠星。我小时候能识字时,就曾看到姥爷家的墙壁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奖状,记不清是什么矿奖给他的。不仅如此,他还有一项独门绝技,就是会张灯笼,活儿干得比绣花还细。元宵节前,到姥爷家买灯笼的人把门都快挤破了。</p><p class="ql-block"> 这样心灵手巧的人,这样吃穿不愁的家,划一个富农是沾了便宜。可是,我很奇怪,“文革”运动时,去扫街劳动改造的不是他,而是比他要穷得多的他的弟弟。经过多年观察,才知这前院和后院的两家,竟是不分彼此,亲如一家。二姥爷也算得一个能人,但再能也能不过我的那位大姥爷,他是前后两院的主心骨,他要倒下,都不得好活。我后来还听说,那扫街的丢人事,是二姥爷自愿的,是为了保住他哥哥的颜面而不顾自己的颜面心甘情愿做出的牺牲。</p><p class="ql-block"> 可是,再怎样精明的人,也有失算的时候。我的姥爷精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嫁女儿时嫁给我那在旧社会上无片瓦、下无一垅的贫农父亲,姥爷说:“他成份好,很积极,还是村里当民兵队长的有头有脸的人!”</p><p class="ql-block"> 可怜从小娇生惯养的我的母亲从此被她爹也就是我姥爷亲自送进了火炕。我的母亲从此郁闷不堪,再也没有了衣食无忧的满足,没有了轻松欢快的笑声,她有一肚子委屈,有事没事总想住娘家。</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与梨花湾相邻的村子逢庙会,已经怀胎十月的我母亲缠着我姥爷和姥姥非要等过完会才回婆家。不想第二天夜晚便出现了临产征兆,吓得我姥爷和姥姥赶紧请了一个接生婆送她回去,没想到半路上孩子就出生了。</p><p class="ql-block"> 这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给诸位讲故事的苦命人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